台北五月是溫暖的。
天光亮起，這座城市從睡夢中甦醒，一下子熱鬧起來。小汽車川流不息，摩托車和自行車更是匯成大軍，載著學生、上班族開始新一天的生活。
路邊的早餐店坐滿了人，豆漿58元/碗，燒餅油條1015元/套，指的是新台幣。洋氣的年輕人吃西式早餐，一杯咖啡+一個三明治，大概50元左右。
中山北路二至三段。
這里是酒店與外資的聚集區，美日駐台機構和外籍的商務人士形成了一個高端消費圈。此刻，一個穿著西裝，手拿咖啡的本省人正等待過馬路。
他今天是來會見外籍客戶，談生意的。
當綠燈亮起，他卻沒有動，因為他驚悚的看到七八個老頭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身上穿著白色T恤，印著“回家”的字樣，每人拎著一個袋子在散發傳單。
還有個人拿著大喇叭，喊道︰“請支持老兵返鄉，謝謝大家！”
“請各位兄弟姐妹停一停，拿一份傳單，看一眼，我們都感激不盡！”
“這，這……”
此人害怕起來，他是本省人嘛，本省人與老兵向來不對付。而且台灣還沒解除戒嚴呢，幾十年籠罩在頭上的白色恐怖讓大家都心有陰影。
而一晃神的功夫，幾個老兵已經走近了。
“先生，請支持老兵返鄉！”
“……”
他看著眼前的一份傳單，不想拿又不太敢，低著頭接過來，像犯了什麼錯似的急匆匆小跑著過馬路，隨意瞄了一眼，上面寫著︰
“我們已經沉默了四十年！”
“我們要回家！”
！
這人愈發害怕，過了馬路趕緊扔掉。
與之相比，一些外國人對這個非常好奇，不僅接過傳單細看，還與老兵攀談起來。這一幕被大家瞧見，齊齊咋舌。
好家伙！老兵們不要命了？
……
“請支持我們！”
“我們沉默了40年，今天要發出聲音來，我們只想回家！”
與此同時，西門町、衡陽路、重慶南路、南京東路等，台北各大繁華地段都出現了一隊隊人馬。標準配置七八個發傳單的，一個拿大喇叭喊的。
最年輕的也有50多歲，年長的已然白發蒼蒼，快走到生命盡頭了。
他們多在路口出現，引得一批又一批的群眾圍觀。台灣政治環境惡劣，搞的島內人心惶惶，害怕比支持更多。甚至有報警的︰
“快點來啊！老兵們要起義了！”
“對面登島了！”
“對面不止要登島，他們連澳洲都要打下來啦！”
還有給電視台打電話的，而台北的媒體機構更是雞飛狗跳，亂作一團。
“老大，我們采不采啊？”
“這不廢話麼，當然要去啊！”
“可采完不能播怎麼辦？”
“你個豬腦袋！先去采，播不播是後面的事，如果讓播了，我們沒素材，我拿你腦袋當球踢咧！”
……
與這些相比，國父紀念館才是大場面。
他們一共召集了400名老兵，有200人都在這邊。
他們穿著統一T恤，舉著各種牌子，上寫“白發娘，盼兒歸，紅妝守空幃”、“骨肉隔絕四十年”等標語，在門口靜坐，領頭的正是何文德。
“快40年了！我們這里最大的一個70多歲，沒多少活頭了。誰沒有父母子女？誰沒有兄弟姐妹？我們等了40年，還讓我們等下去麼？”
何文德對著民進黨的記者激動萬分，高聲道︰“以前只有我一個人，現在我們團結起來了！今天就是讓他們看看，我們回家的決心！”
說罷，他刷的扯過旗子，開始揮舞。
每揮舞一下，便隨著高喊︰“我們要回家！”
而他每喊一聲，後面靜坐的200老兵也跟著喊︰“我們要回家！”
“開放探親！”
“讓我們回家！”
國父紀念館這種場所，本就有警衛人員看守，見此場面一個個臉都綠了，連忙向上級請示。上級臉也綠了，又向更上級請示。
而此時，周圍已經聚集了大量的記者和群眾，吵吵嚷嚷，沸反盈天。這場面像極了一鍋沸騰的熱湯，所有人都舉著勺子，卻找不到能下咽的地方。
警衛隊長每隔幾秒鐘就擦一次汗。
大家都在等最上面的命令。
而老兵們喊著喊著，何文德旗幟一變，大家又齊聲唱起歌來。
先是一首台灣歌手蔡幸娟的《母親您在何方》︰“雁陣兒飛來飛去，白雲里；經過那萬里可能看仔細。雁兒呀，我想問你，我的母親在哪里……”
這歌很柔。
唱完可能自己也覺得不對味，又唱起一首誰也沒听過的歌。
“流浪的人在外想念你，親愛的媽媽。流浪的腳步走遍天涯，沒有一個家……”
一嗓子吼出來，味兒對了。
這正是陳奇提供的《流浪歌》，時間倉促，他來不及做別的，便弄了這首口水歌，修改了幾處歌詞。口水歌的特點，旋律簡單明快，瑯瑯上口。
感情直來直去，最適合這幫沒啥文化的老兵。
怎麼個適合法？
就是能喊著唱！越唱越大聲，越唱越有勁，什麼破鑼嗓子都能混在里面，沒有技巧，全是情感。
“走啊走啊走啊走，走過了多少年華，春天的小草正在發芽，又是一個春夏！”
唱到最後，整個集會哭聲一片，不少60歲以上的老兵坐在其中，白發蒼蒼，也像個孩子似的痛哭流涕。在場之人見狀，無不動容。
何文德更是蹭的站起身，扛著旗就往里沖。
後面跟著幾個熱血上頭的，一起往紀念館里沖，嘴里喊著︰“我們要哭國父！我們要見‘總統’，我們只想回家！讓我們回家！”
“攔住他們！”
“攔住他們！”
“不能讓他們進去！”
一直緊繃的警衛隊頓時毛了，隊長喊破了音，連忙指揮攔截，這要沖進紀念館可了不得了。此情此景，好比古代哭太祖。
雙方一接觸，發生了肢體沖突。
轟！
記者們全嗨了，也顧不得什麼害怕，嗚嗚泱泱都沖過來。
“開打了開打了！”
“打起來了！”
“拍！快拍！！”
（感謝藍仙齊天的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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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