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倆閑聊的功夫，灶間鍋里的水已經開了。
“我弄吧.......”
見向北想要起身，田向南出言阻止。
“還是我來吧，你這大半夜忙到現在了，坐著歇一會兒。”
向北卻是搶先一步進了灶間，田向南見狀笑了笑，又坐回到了椅子上。
向北掀開鍋蓋，往鍋里看了一眼，看著水都已經滾開了之後，從旁邊的案板上拿過一個裝著掛面的塑料袋，一邊往鍋里下，一邊還笑著道。
“我又想起我們剛下鄉的那會兒，剛開始還啃過幾天窩頭和野菜餅團子。”
“不過沒多久，日子就越來越好了，野雞野兔，包括石頭河里的魚，沒少被咱們幾個霍霍。”
“就連這掛面，也是眼下大隊上家家都能吃得起的東西了。”
“哥，這一切都是你的功勞.......”
向北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很是認真。
田向南聞言，卻是咧嘴笑了起來。
“你別夸的我跟有多偉大一樣，這沒什麼，我也就是盡了自己的能力，做些有意義的事情而已。”
听到田向南的回答，向北卻莫名嘆了口氣。
“哥，我說這話的意思，你又不是听不懂。”
“你整天想這想那的，對青山大隊有著操不完的心，你啥時候能想想自己，啥時候能想想你妹妹我啊？”
“這些年你幫青山大隊做的已經夠多了，以眼下青山大隊的發展水平，可以說在咱全國都是名列前茅的。”
“我和思成哥，還有小雅，我們都不希望你這麼累，還弄得這麼危險.......”
“要按照我和思成哥的意思，用你的話來說，以你現在的成績，你完全都可以躺平了，你為啥還整天這麼努力的為青山大隊謀劃。”
听到向北的這一番話，田向南這才認真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妹妹，看著她此刻滿臉認真的模樣，又忍不住扯動了一下嘴角。
“你這算是......有感而發，而且還是真的想勸我暫時停下腳步？”
“是.......”
向北這會兒已經下好了面條，順手又把鍋蓋給蓋上，看著田向南道。
“其實上次思成哥從這里回去之後，他不止跟我說了你在縣里冒險打土匪的事。”
“那天在電話里我們說了很多，他把青山大隊現在的情況都告訴我了，他很擔心你，我也很擔心你.......”
“哦？擔心我.......？”
田向南聞言挑了挑眉。
“是啊.......”
向北點了點頭，掀蓋鍋蓋，把鍋里的掛面攪拌了一下，然後又蓋上了一半，這才來到灶間門口，坐在田向南的面前道。
“我這次回來，不光是因為你冒險跟人玩命的事，還有就是，也想看看咱們青山大隊的一些情況。”
“按照思成哥擔憂的那些情況，我都看到了。”
“原本咱們大隊發展的太好，本來就有些惹眼，後來還上了省報，那就更引人注目了。”
“而且這兩年來，咱們辦電線廠，冶煉廠，又開了礦場，合並了殷家村，搞機械化種植，還跟工廠有了合作.......”
“這些原本都已經夠高調的了，可在最近你又跟國外有了合作，把電線做成了出口，甚至最後還找工廠的渠道，采購了這麼多軍備，訓練了這麼多民兵。”
“再加上前些日子縣里的那一仗。”
“還有包括接下來的，你預備進行的機械收割機，還有準備開辦的面粉廠，再加上又準備搞什麼果樹種植。”
“哥，咱們大隊這個發展速度是不是也太快了些？你的步子邁得是不是也太大了些？”
“就你這一系列高調的動作，就別說旁人了，就連你親妹子我，有時候一件件變數起來，都有些心驚膽戰的。”
“哥，咱老祖宗都知道奉行中庸之道，現在咱們這里搞得那麼高調，長此以往，也未必是啥好事啊。”
向北說到最後，都已經是一副苦口婆心的語氣了。
“眼下別的城市，別的鄉村大隊，好一些的，不過才勉強能吃飽飯而已，咱這天天大魚大肉的，不患寡也患不均啊。”
“前幾年的事情，雖然眼下看來是已經慢慢平息了，但誰知道哪天會不會再次刮起一股妖風？”
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她的臉上帶著滿滿的擔憂。
“哥，真要到那時候，帶領著咱們全大隊過上好日子的你，反而最有可能會成為眾矢之的，我是怕.......”
向北說到這里就沒有再說下去，甚至連眼圈都有些泛紅了。
“我知道你想帶著大隊上的大伙過上好日子，可到現在為止，你已經實現了你當初說的話。”
“要不，咱歇一歇吧.......”
看著向北此時眼中露出的懇切與請求，田向南張了張嘴，一時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了，最後只得露出了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情。
“哥.......”
見他好似並不在意的模樣，向北急切的喊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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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知道.......”
田向南伸手在向北的腦袋上使勁揉了揉，扯動嘴角，忍不住感嘆了一聲。
“這個老林.......”
難怪上回林思成要走的時候，好幾次都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樣。
田向南問他，他也說沒事，原來老林那時候擔憂的就是這個。
也可能，他那會兒是看田向南正一頭勁兒的想坑梁紅旗，所以在那個功夫上，林思成才沒有給他潑涼水，而是轉頭把這份擔憂告訴了向北。
想到兩人所擔憂的事，田向南也忍不住在心里苦笑。
是，以這個年代人的眼光來看，他們青山大隊的步子邁的確實太大，也太快了一些，已經遠遠的走在了別的生產隊的最前頭。
田向南也知道，國內從來不缺少那種聰明，又有想法的基層領導。
很多地方，很多生產大隊里面，也都有各種各樣的資源，甚至有的地方，所擁有的資源遠超他們青山大隊。
但是那些地方為什麼到現在並沒有發展起來，有的甚至還在餓著肚子？
之所以這樣，並不是因為那些地方的領導們笨，沒有發展的眼光。
只是因為，大雨剛剛過去，在屋檐下躲雨的人都還在徘徊，都還在觀望。
因為眼下都在躲雨的大伙們，誰也不敢確定，一旦走出了屋檐下，迎接他們的是雨過天晴，還是下一場淋頭的暴雨。
甚至就在此時此刻，說不定依舊有在屋檐下躲雨的人，都在看著田向南的背影，或者在暗地里準備好了嘲笑，等著他被下一場傾盆大雨淋成落湯雞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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