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深夜，吳老先生才意猶未盡地離開朔王府。
吳老先生離開後，甦瑾站在廊下，若有所思。
“果然如此。”
她看著夜色喃喃道。
從瑤公主一出事起，宮中關于藥方的流言四起，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藥材上，所有人都以為是藥材或煎藥的過程中出了紕漏。
然而世間有成千上萬種藥材，而這其中又有不計其數的藥材並不能直接入藥，需要經過炮制和加工才能獲得相應的功效。
如果有人精通岐黃之術，就能很輕易地在藥材本該有的炮制過程中增加或刪減一些步驟，最終制造出並不適合原方的藥材。
譬如麻黃蜜炙後能增強潤肺止咳的功效，而柴胡醋炙後能增強入肝經、疏肝理氣的作用；又如地黃，生用是苦甘、性寒，功在涼血；若反復蒸曬後藥性就轉變成甘、微溫，而以補血見長。
不換她的方子，卻換她的藥材，甚至說藥材都是用的她方子上的，這樣刁鑽的手法，擺明了是想要借刀殺人。
甦瑾的目光逐漸變冷。
“我想，我好像知道是誰了。”
楚雲琛剛剛處理完軍務，見狀起身來到廊下，站在甦瑾身側，一股清冽的月麟香如一匹看不見的綢緞縈繞著甦瑾，她似有所感，側目而視，沒想到竟與楚雲琛的目光在光影下相遇。
“你是說炮制藥材的人，還是說想要換藥材的人？”
大概是因為白日在馬車上的胡思亂想，甦瑾的呼吸一滯，看著楚雲琛氤氳在夜色中的側臉，她竟一時忘了自己想要說什麼。
“嗯？”
大概是第一次看見甦瑾露出這樣呆呆的表情，楚雲琛向她湊近了些，尾音呢喃在甦瑾的耳邊，甦瑾猛然回過神來，向後退了一步。
“都知道了。”
甦瑾平靜了些，語氣恢復了往日的鎮定，“王爺之前讓鳴山查齊 的過往，是不是也猜到了這一點？”
楚雲琛沒有否認，“鳴山的能力尚可。”
也就是說，甦瑾猜的是對的。
那些讓瑤公主險些喪命的藥材，是齊 親自炮制出來的。
這個人，險些害死自己的親妹妹。
“藥材是怎麼回事？”
甦瑾對他解釋道:“方子是用來溫經散寒的，沒有一味猛藥，但其中有一味附子，我和吳老先生都認為是在炮制的工序中加入了洋金花，讓附子帶上了催化心性的作用，所以瑤公主的神智才會出現模糊不清的現象。”
“要知道，如果不是瑤公主本就心存死志，神志不清的她本該對 公子下手。”
楚雲琛皺眉，“他們兩兄妹的感情，真是復雜。”
甦瑾倒是不以為然，“不是所有人都能如您和雲秀公主那樣和睦。他們在齊國夾縫求生，各自有各自的為難之處，沒有反目成仇已經是很好的了。”
甦瑾想了想又說，“當然了，能走到像我和衛衍這樣恨不得將對方趕盡殺絕的，也是少見。”
楚雲琛的神情動了動，輕聲說，“那你是否會遺憾？”
甦瑾沉默了許久，才說:“最初會有，不過我單打獨斗慣了，他在我身邊的時候也不會把我擋在身後。”
“那他還真是無能。”楚雲琛淡淡道。
甦瑾忍俊不禁，“不是每個人都像王爺一樣是君子。”
“但至少要品行端正。他千不該萬不該，辜負一個真心待他的人。”
甦瑾想了想，低聲說，“真心嗎？跟皇室中人講真心，才是最天真的吧。”
甦瑾未盡的話里，還有另外一層意思。
楚雲琛也是皇室中人。
現在的他站在自己的身邊，芝蘭玉樹，綽綽風華，然而這樣的時光只能流逝，不能永存，甦瑾在這一點上向來都清醒至極，因此當白天的悸動在夜晚恢復平靜時，她的心也隨之重歸寂寥。
有些東西，就該放在心底，任它在不知不覺中腐爛。
而不是將它放出來，打破這難得的靜謐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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