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陳姨娘的表情松動，廖慧又勸了她幾句。
窗外，有人敲了敲窗欞，“廖姑娘，時辰到了，該走了。”
這次來侯府是楚雲琛的人帶廖慧來的，她听見這聲音不敢耽誤，急忙和陳姨娘告別，離開侯府。
站在車水馬龍的大街上，戴著冪籬的廖慧看著街上人群對侯府的指指點點，看著侯府門楣上燙金的門匾，胸腔里積了很久的郁氣得到舒緩。
那日甦醫女問過她侯府的事後，告訴她，如果一個人的心里有恨，那這恨意終會化作一把劍，要麼刺向對方，要麼刺向自己。
“我的意思是，劍鞘在你手里。”
刺向何處，由你自己決定。
廖慧想了想，想到了漠視她的父親，虐待她的嫡母，互相排擠的兄弟姐妹，還有踩高捧低的下人。
對于這樣一座吃人的魔窟，她還是做不到以德報怨。
也不知道遠在城外的甦醫女知道她的做法後，會是什麼反應。
皇莊內。
“甦姑娘！”
宋維的小徒弟跑過來，氣喘吁吁地對甦瑾說:“那位衛國來的衍公子，說要見您！”
甦瑾微訝，衛衍要見她？因為衛冉？
“什麼時候？”
“他現在就在我師父院外站著呢，這幾天夜里不暖和，我看他的衣服上都結了霜，恐怕來了有一會兒了。”
甦瑾跟著徒弟回了院子，遠遠就看見一個清瘦的身影筆直站在門外，看起來清明出塵。
“找我有什麼事嗎？冉公主發病了？”
衛衍苦澀一笑，難道沒有事就不能來找她嗎？
“沒有衛冉的事，是我我擔心你。”
甦瑾微蹙的眉頭沒有松開，有那麼一瞬間，她還以為衛衍是因為被她迷暈而過來興師問罪的。
但她知道，衛衍是個聰明人，聰明人不會在不屬于自己的領地里給自己找麻煩。
“這病畢竟容易傳人，”衛衍皺眉，“你不要再待在這里了。”
甦瑾反問:“那你為何還不走？或者說，你帶著衛冉出現在這里的原因，究竟是什麼？”
衛衍頓了頓，“阿沁，不要鬧了。”
是的，直到此刻，衛衍依然認為甦瑾是在與他鬧脾氣。
甦瑾閉了閉眼，是什麼讓衛衍堅信，經歷了八年的分離，她還能對他毫無芥蒂？
“該離開的人是你，不是我。”
甦瑾沒有理會衛衍的話，低聲說。
衛衍提高了音量:“可你從前最不喜歡與人接觸。你是為了朔王，才做這些你並不喜歡做的事？”
不。
甦瑾緩緩抬起頭，“錯了。”
“什麼錯了？”
“什麼都錯了。”
衛衍還想再說，忽然听到一個稚嫩的聲音:
“甦姑娘，我師父說他的藥出了點問題，想請你過去看一下。”
是那個帶甦瑾過來的藥徒。
甦瑾向他點頭示意，對衛衍說道:“如果衛冉下午還未發燒的話，你該帶著她回去了。”
她在心里默默補了一句:衛冉會不會發燒，應該盡在衛衍的掌握之中吧。
看著甦瑾離開的背影，衛衍眸色微沉。
看起來她什麼都不知道，只是在做一個醫女該做的事。可從她迷暈自己開始，事情的發展便超過了自己的預測。
難道甦瑾真的只是無意？
還是說——
他抬頭看看灰蒙蒙的天。
連天意都在阻撓他衛衍？
到了宋維的院落中，甦瑾沒有見到宋維，反而見到了楚雲琛。
難怪一向與她不對付的宋維會主動讓人找她。
“王爺？”
甦瑾叫他，楚雲琛驀然回身，兩個忙碌了多日的人，眼下都帶了淡淡的青色。
“宣平侯府的事情，听說了嗎？”
“嗯。”
甦瑾頓了頓，問道:“王爺讓肅國公世子告訴我的，是這件事嗎？”
當時林碩說，楚雲琛讓他告訴她，一切如她所料。
甦瑾瞳孔微閃地望著楚雲琛，他知道自己在預料什麼？
“廖慧回了一趟侯府。”
甦瑾愣怔幾秒才試探地說:“她，去找陳姨娘了？”
“對，她用自己手頭的證據與本王做了交易，要求本王救下她的姨娘。”
楚雲琛說罷看著甦瑾，見她雖然若有所思但並不意外，就知道自己猜的沒有錯。
他仍記得在亭中甦瑾說起廖慧即將嫁人時，語氣中那一絲微不可聞的嘆息。
廖慧如今想要走的這條路，也是甦瑾希望她走的這條路。
“听說武亭侯夫人還病著？”
“是，”甦瑾點頭，向他講述自己的猜測，“琳夫人身上的病，我懷疑就是衛衍所致，這種病並不像人們以為的那樣容易傳染，所以武亭侯夫人的發病，很奇怪。”
那麼多人或多或少地與琳夫人接觸過，為什麼偏偏只有武亭侯夫人中了招？這一點甦瑾早就注意到了，她的心中浮起一個大膽的猜測。
“除非武亭侯夫人，在更早的時候就與琳夫人有了接觸。”
楚雲琛淡淡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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甦瑾知道，楚雲琛能說出這話，必然是因為在昨夜的搜查中有了答案。
這場從宣平侯府掀起的動亂，牽扯出的絕不會只有宣平侯府。
“那接下來怎麼辦？”
武亭侯夫人不是普通的病人，宋維和甦瑾也不是普通的醫者，在這場權貴的博弈里，他們都只是一顆棋。
棋子不應該擅作主張。
這也是為何武亭侯夫人和琳夫人至今都依然沒有被允許離開皇莊的原因。
而宋維和甦瑾能做的，也只是在楚君的聖旨下達前，盡可能地為她們減輕痛苦。
“皇兄的意思是，保住二人的命，至少在宣平侯府和武亭侯府伏誅前。”
甦瑾經過短暫的震驚後便是喟嘆，“武亭侯夫人昨晚發燒說胡話，一直在擔心她的小公子沒有奶喝。”
一個侯府公子身邊最少兩個奶娘，哪里會缺奶喝？武亭侯夫人之所以囈語這些，也不過是對自己未來的命運有了幾分預料罷了。
從古至今，沾上“謀逆”二字的權貴，下場大多好不到哪去。
想到這，甦瑾抬頭看向楚雲琛，那大名鼎鼎的朔王爺呢，是否也會如流星一般，璀璨耀眼，卻轉瞬即逝？
楚雲琛感受到了甦瑾的目光，垂眸看她，“在想什麼？”
“在想”甦瑾慢吞吞地坐下，“人這一生不過天地蜉蝣，滄海一粟，明明已經這般渺小，為何還要有這樣多的為難之處。”
小的時候她听宮里年長的嬤嬤說過，人生來就是為了渡劫，苦與樂，喜與悲，都有它的命數。
“也許顧此注定失彼。”
楚雲琛輕聲說，“但求順從本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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