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灼灼地看著秦滿倉︰
“您就告訴我……從哪條路上去比較安全?大概……大概哪個方向……能看到野豬活動的痕跡就行!我……我就轉轉!保證不往深了走!天黑前肯定下來!”
秦滿倉看著劉國棟這副油鹽不進、鐵了心要上山的架勢,心里那個氣啊!真是個 驢!不知天高地厚! 他真想翻個白眼!但臉上還得堆著笑!畢竟……這位可是“財神爺”啊!得罪不起!
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里的不耐煩和不屑,臉上擠出一個更加“為難”的表情︰
“劉科長……這……這真不是鬧著玩的!萬一……萬一您要是在山上……磕著踫著……或者……或者真遇上那畜生了……我……我這……我這可怎麼跟廠里交代啊?!我這……我這責任擔不起啊!” 他搬出了“責任”這頂大帽子。
“秦書記!您放心!” 劉國棟拍著胸脯保證,“我劉國棟不是那不知輕重的人!我保證!就在外圍轉轉!絕不冒險!真要有啥事……我自己負責!絕不連累您!”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秦滿倉知道再攔著也沒用,反而顯得自己不識抬舉。他眼珠子一轉,心里有了主意。
“唉……” 他裝模作樣地長嘆一口氣,臉上寫滿了“無奈”和“擔憂”,轉頭對角落里一直沒吭聲的兒子喊道︰
“有才!過來!”
秦有才趕緊小跑過來,低著頭︰“爹……”
秦滿倉指著兒子,對劉國棟說︰
“劉科長!您執意要去……那……那我也不攔著了!不過……安全第一!這樣……”
他拍了拍兒子的肩膀︰
“讓我家這小子……陪您一塊兒去!他……他從小在山上跑!熟!知道哪條路好走!知道……知道哪些地方不能去!有他跟著……我也放心點!”
他心里打的算盤是︰派兒子跟著!一是盯著點,別真讓這位爺出啥事;二是……萬一真走了狗屎運,踫上點啥好東西,兒子也能跟著沾點光!最不濟……也能在劉科長面前混個臉熟!
秦有才一听要陪這位城里大干部上山,心里有點發怵,但不敢違抗他爹的命令,只能硬著頭皮點點頭︰“嗯……劉科長……我……我陪您去……”
劉國棟看著秦有才那副畏畏縮縮的樣子,心里有點不以為然,覺得這小子未必頂用。但秦滿倉都這麼說了,他也不好再拒絕,畢竟人家也是一片“好意”。
“行!那就麻煩有才兄弟了!” 他爽快地答應下來,臉上重新露出笑容,“秦書記,您放心!我們快去快回!絕不耽誤!”
秦滿倉臉上堆著笑,連聲說“好”,心里卻暗暗撇嘴︰哼!去吧去吧!我倒要看看……你這城里來的少爺……能看出個什麼名堂!別到時候……連個野豬毛都見不著!灰溜溜地下來! 他嘴上卻殷勤地叮囑兒子︰
“有才!路上機靈點!照顧好劉科長!听見沒?!要是……要是劉科長少了一根汗毛……我……我扒了你的皮!”
秦有才被他爹嚇得一哆嗦,趕緊點頭︰“知……知道了爹……”
劉國棟沒在意秦滿倉話里的“威脅”意味,他此刻滿腦子都是對後山和野豬的憧憬。他迫不及待地招呼秦京茹和秦有才︰
“那……咱們這就走吧。
看著劉國棟那副興致勃勃、仿佛要去探險的樣子,秦滿倉站在門口,臉上掛著職業性的假笑,目送他們離開。等三人的身影消失在村口通往山上的小路盡頭,他臉上的笑容瞬間垮了下來,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濃痰,低聲罵道︰
“呸!不知天高地厚的玩意兒!真當自己是武松打虎呢?!等著吧!有你哭的時候!” 他搖搖頭,背著手,罵罵咧咧地踱回了大隊部。
看著劉國棟興趣勃勃,秦有才也不好掃對方的興。但卻是要提議去家里面尋一些東西,也好做一些準備。
秦有才家那間低矮的土坯房里,光線昏暗。秦有才手腳麻利地收拾著上山的家伙什兒︰一把磨得 亮、帶著豁口的柴刀別在腰後;一根手腕粗、油光水滑的硬木棍;一個破舊的軍用水壺灌滿了涼白開;還有一個用麻繩編的小網兜,里面塞了幾個硬邦邦的玉米面餅子。
劉國棟雖然是對山上十分有興趣,但其實我才知道這山上並不安全,城里人瞎胡鬧就算了,但是他可得听自家老爹的話,保證眼前人的安全準備自然要做足些的。
秦京茹站在門口,看著劉國棟,眼神里滿是擔憂和不舍。她幾次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忍不住,趁著秦有才背身收拾東西的空檔,湊到劉國棟耳邊,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國棟哥……你……你千萬小心點!那山……邪性著呢!不比……不比上次你……” 她話沒說完,但意思很明顯她記得劉國棟在別處有過獨自對付野豬的經歷!她知道他有本事,但這里是陌生的秦家村後山!她怕他大意出事!
“別逞強……看……看不到就算了……早點下來……我在山下等你……” 她聲音帶著懇求。
劉國棟看著她擔憂的眼神,心里一暖,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臉上帶著自信的笑容,聲音不大卻沉穩有力︰
“放心!我心里有數!就是上去轉轉!開開眼!不會有事!等我回來!況且我這還有護身的東西,即便是遇到什麼東西也不害怕,” 他眼神里的篤定,拍了拍自己腰間。讓秦京茹稍微安心了些。
劉國棟也不是莽夫,不可能什麼準備都不做啊,就信誓旦旦的要去山里面。要知道他可是之前在廠子里保衛科干過的這支下鄉,他也害怕不安全,所以拿了些家務事傍身。
現在這個年月對于這些東西管制並不是太嚴格,而且以劉國棟的身份和。保衛科的關系,這種事情也沒有什麼麻煩不麻煩的。
有了留不動的暗示,秦京茹好像有些懂了變慶幸然地點了點頭。
秦有才收拾妥當,轉過身,臉上帶著點緊張和局促︰“劉……劉科長……咱……咱走吧?”
“走!” 劉國棟豪氣地一揮手,率先走出了門。
上山太過危險,秦京茹自然是被留在了秦家村,只是秦有才和劉國棟兩個人上山。
出了秦家屯村口,一條被踩得發白、僅容一人通過的羊腸小道蜿蜒著伸向後山。初時還算平坦,兩旁是收割後略顯荒蕪的梯田。越往上走,路越陡峭崎嶇。
腳下的路漸漸變成了布滿碎石和裸露樹根的土坡。參天的樹木遮天蔽日,陽光只能透過濃密的枝葉縫隙,投下斑駁陸離的光點。空氣變得潮濕而陰涼,彌漫著一股混合著腐爛落葉、潮濕泥土和某種不知名野花的特殊氣味。腳下厚厚的落葉層踩上去軟綿綿的,發出“沙沙”的聲響,掩蓋了其他細微的聲音,讓人心里不由自主地繃緊。
秦有才走在前面帶路,手里拄著那根硬木棍,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不時用棍子撥開擋路的荊棘和低垂的藤蔓。他顯然對這條路很熟悉,哪里有個陡坡,哪里有個容易打滑的石頭,他都一清二楚,嘴里不時提醒著︰
“劉科長!小心!這兒……這兒石頭松!”
“劉科長!慢點!這坡陡!抓著旁邊那棵樹!”
“劉科長!繞這邊走!那邊……那邊有片爛泥塘!陷進去可麻煩了!”
劉國棟跟在後面,步伐穩健,眼神銳利地掃視著周圍的環境。他一邊走,一邊狀似隨意地跟秦有才搭話︰
“有才兄弟……你這路……挺熟啊?經常上山?”
“嗯……嗯!” 秦有才頭也不回,悶聲應道,“打小……就在山上跑……砍柴、采蘑菇、摘野果……都……都熟。”
“哦?那……現在在村里……主要干啥?” 劉國棟繼續打探。
“就……就跟著生產隊干活唄……” 秦有才聲音帶著點無奈,“種地、修渠、挖水庫……啥活兒都干……出苦力唄……” 他顯然對自己的“工作”沒什麼熱情。
“沒學點手藝?” 劉國棟追問。
“手藝?” 秦有才苦笑一聲,“哪……哪有那機會?村里……就一個木匠……一個瓦匠……都……都是家傳的……不……不收外人……” 他語氣里帶著點羨慕和失落。
現在每家每戶的首頁都看得緊,即便是這種東西現在用不上,但真要想學的話也得磕頭拜門路人家才肯傳授給你。
但這些東西學了又有什麼用呢?即便是學出個門頭來不還是得繼續在大隊里干活。
劉國棟點點頭,沒再繼續這個話題。他抬頭看了看遮天蔽日的樹冠,深吸了一口帶著草木清香的空氣,換了個方向︰
“這山……看著挺深啊!里面……真有野豬?”
一提到野豬,秦有才的腳步明顯頓了一下,聲音也壓低了些,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有……真有!不過……都在深山老林里……輕易……輕易不出來!凶得很!”
他咽了口唾沫,繼續道︰
“前年……前年冬天……就有一頭……跑到山邊……把……把老王家地里的紅薯拱了一大片!還……還把老王頭……給……給頂傷了!在床上躺了仨月!”
他心有余悸地補充︰
“那家伙……皮厚!力氣大!跑起來……跟……跟小坦克似的!槍……槍都打不透!除非……除非打中要害!要不……根本弄不死它!還……還容易激怒它!更危險!”
劉國棟听著,眼神卻更加明亮了,追問道︰
“那……你們平時……能發現它們的蹤跡嗎?比如……腳印?糞便?”
“能……能是能……” 秦有才抹了把額頭上的汗,“山澗邊……水窪旁邊……有時候……能看到腳印……挺大的!跟……跟牛蹄印似的!還有……還有拱過的泥地……翻得亂七八糟的!糞便……也有……黑乎乎一坨……挺臭的!”
他頓了頓,語氣帶著點勸誡︰
“不過……劉科長……那玩意兒……真不好找!它們……它們精著呢!白天……一般都躲在密林子里睡覺!晚上……晚上才出來活動!而且……而且鼻子靈!耳朵尖!人還沒靠近……老遠就跑了!想看見……難!太難了!”
“哦?是嗎?” 劉國棟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嘴角卻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他一邊走,一邊更加仔細地觀察著腳下的地面和周圍的植被。
“還有啊……劉科長……” 秦有才像是打開了話匣子,也許是緊張,也許是覺得劉國棟“不知死活”,他絮絮叨叨地開始講山上的“規矩”︰
“這山上……不光有野豬……還有……還有毒蛇!竹葉青……烙鐵頭……可毒了!盤在樹杈上……草窠里……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被咬一口……那就完了!”
“還有……還有馬蜂窩!掛在樹上……跟個大葫蘆似的!要是……要是不小心捅了……那馬蜂……能追你二里地!蟄得你……滿頭包!”
“還有……還有斷崖!看著好好的路……前面……前面可能就是陡坡!一腳踩空……就……就下去了!”
“還有……還有……”
他越說越害怕,聲音都帶上了哭腔,腳步也越來越慢,恨不得現在就掉頭下山。
且有才的害怕,並不是害怕自己,主要是害怕劉國棟的安全,他從小就在邢家順長大之後山小的時候也沒少在上面跑,不過長大之後,懂事的倒是心有余悸起來,可對于山上的了解,自然比劉國棟這個外人要清楚的多。
昨天老爹說的那些話挺有才可都是記得門清眼前這個男人可是關乎。這自家的利益,這要是出了什麼事兒,他老爹呀,估計都要給他揍個半死,更何況眼前的男人身份還不一般。
劉國棟听著秦有才那帶著恐懼的“科普”,臉上的表情卻沒什麼變化,反而眼神更加專注地掃視著四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