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說越激動,唾沫星子都噴了出來︰
“這麼多年了!那些日子他男人死了沒咋跟家里面說,還是別人听說了告訴我們的,後來……後來風聲緊了……她怕受牽連,連個屁都不敢放!生怕……生怕沾上我們這鄉下窮爹娘!斷了聯系!就跟……就跟沒生過她這個閨女似的!”
她拍著大腿,聲音帶著哭腔和刻骨的怨恨︰
“現在好了!她在城里站穩了!當上工人了!風光了!可……可連個信兒都不往回捎!更別說……別說帶點東西回來看看她爹娘了!我們……我們這當爹娘的……在她眼里……怕是連……連個要飯的都不如!”
她說著,眼淚真的涌了出來,一半是委屈,一半是借題發揮的表演,更多的是對秦淮茹忘恩負義的埋怨和對秦京茹現在生活條件的嫉妒!
秦二在一旁悶頭抽煙,煙霧繚繞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秦京茹的到來讓秦二也覺得自己家那閨女是不是太沒用了些,畢竟都已經嫁到城里那麼多年。不說比得上秦京茹,但好歹也應該攢了些家底吧。
長時間不聯系。對方是不是早就已經忘了鄉下還有個爹娘了?
而秦京茹的到來也讓他的心思活絡起來,他在想是不是可以借著這個機會聯系聯系哪個女兒。
林彩姑看著眼前秦京茹模樣與之前在村子里翻天覆地的變化,心里面不由的有些嫉妒,而他知道這一切的來源都來自眼前這個年輕人她目光又轉向劉國棟,眼神瞬間切換成諂媚和打探︰
“劉科長……您……您是在軋鋼廠當科長?那……那您……認識我們家淮茹嗎?她……她在廠里……現在……過得咋樣?現在工作是不是服從廠子里的管理,一個月能掙多少錢?轉沒轉成正式工?” 她問得小心翼翼,眼神卻像鉤子一樣,想從劉國棟嘴里掏出更多關于女兒的信息,尤其是……她過得到底有多好!好讓她心里的嫉妒和怨恨有個更具體的靶子!
之前零采購對于自家這個閨女算不上有多麼關心,畢竟閨女嫁的那麼遠,指望都不一定能指望得上,尤其對面那個婆婆,她是真心不喜歡。
當初為了曲,秦淮茹面上說的多麼多麼好听,家的城里有多麼多麼好,可結果日子過了這麼長時間,一點幫助都沒有,反倒是彩禮反而感覺要的少了。
而現在金京茹去城里這麼短短的時間就變了這麼大的模樣,他現在感覺自家那個閨女是不是在城里也跟眼前這個秦京茹一樣。這才過去多久啊?秦京茹的模樣完全變了。
那種。村子里出去的氣質,搖身一變變成了城里人的模樣,要是。他不知道眼前這個秦京茹就是村子里土生土長的小土妞,他還真以為這是城里來的姑娘呢。
與之對比一下凌采不絕的自家閨女這麼長時間不聯系家里那肯定是才成年也是過得不錯。之前秦京茹前。一次回到家里的時候,他就有意無意的想打听秦淮茹在城里的生活。情況,得知現在秦懷如果接替了廠里面的工作後。他則是對自家閨女現在一個月掙多少錢感到好奇。
劉國棟一直冷眼旁觀著林彩姑這精彩的“變臉”表演和情緒宣泄。他臉上依舊掛著溫和得體的微笑,眼神深處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嘲諷和了然。他端起那個豁口的粗瓷碗,慢悠悠地喝了口水,才緩緩開口︰
“秦大嬸,您別激動。淮茹同志……在廠里,我倒是見過幾面。”
他語氣平淡,帶著公事公辦的疏離感,太瞧出來了,秦淮茹的父母看樣子也不是很差,如果。將自己跟秦淮茹的關系說的太親近的話,難免會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不是說劉國棟不想幫這個忙,而是有些忙不是這麼幫的。
“她在車間工作,挺勤快的。估計也要馬上轉正了至于一個月掙多少錢,這個我還真不是很了解也就那樣。畢竟一個人拉扯孩子,挺不容易的。城里開銷大,工資就那麼點,能顧上自己和孩子就不錯了。”
他輕描淡寫地幾句話,既沒否認秦淮茹的辛苦,也沒透露她任何“過得好”的信息,反而強調了她的“不容易”和“開銷大”,無形中堵住了林彩姑想要“打秋風”或者攀附的念頭。
林彩姑一听,臉上的失望和怨毒更濃了!不容易?開銷大?那就是……也沒過得多好?也沒攢下錢?那……那她憑什麼不回來看看?!憑什麼不給家里捎點東西?!她心里那點對秦淮茹的怨恨,非但沒減輕,反而因為劉國棟的“證實”而更加扭曲了!她女兒在城里受苦,她心里竟然有一絲詭異的平衡感——看吧!你秦淮茹在城里也沒混出個人樣!還不如人家秦京茹會攀高枝!
要知道自家閨女的模樣。一點都不比眼前這個黃毛丫頭差呀,怎麼自家閨女去找了一個那麼不靠譜的男人,要是他知道自家。閨女的模樣能找劉國棟這樣的男人說什麼他也不會將秦淮茹嫁給賈東旭那個混小子一點都沒出息。
她不甘心地追問︰“那……那她……就沒說……啥時候回來看看?她……她心里……還有沒有她爹娘了?” 語氣里帶著咬牙切齒的恨意。
劉國棟放下碗,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廠里工作忙,她又是臨時工還沒轉正,可能……抽不開身吧。再說了……” 他話鋒一轉,目光掃過這破敗的屋子和林彩姑那張刻薄的臉,語氣帶著點若有若無的敲打,“城里人……有城里人的難處。有些事……不是不想做,是……不方便做。您說呢,秦大嬸?”
他這話說得含蓄,但意思再明白不過,從對方的語氣中流不動就能明顯感覺出來對方打的是什麼主意,現在秦淮茹哦,一個月的工資要養活加年的孩子還有賈張氏,已經算是勉勉強強了,這要是再攤上這樣的父母去城里,還不知鬧出什麼ど蛾子呢,劉國棟現在都已經後悔來秦淮茹家了,之前還以為秦淮茹的父母跟秦京茹的父母差不多呢,起碼明事理。
林彩姑被劉國棟這綿里藏針的話噎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她心里那點小九九,被眼前這個年輕小伙子看得透透的!她只能訕訕地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摳著衣角,心里翻騰著對秦淮茹更深的怨恨和對秦京茹更濃的嫉妒!
秦二依舊沉默地抽著煙,煙霧繚繞中,他那張布滿皺紋的老臉顯得更加陰沉。他听懂了劉國棟話里的意思,心里則是對秦淮茹更加氣憤。
自己這麼大歲數了,居然還被一個小輩這麼說。當真臉都丟盡了,他完全沒有覺得這是因為自己的原因,覺得全都是秦淮茹的錯。
秦京茹坐在一旁,看著堂嬸那副吃癟的樣子,听著劉國棟的回答心里別提多痛快了!她看著桌上那包供銷社的點心,再看看堂叔堂嬸那副又酸又恨又無可奈何的表情,一股巨大的優越感和滿足感油然而生!她甚至覺得,劉大哥那幾句話,簡直是為她出了一口多年的悶氣!看吧!你們引以為傲的女兒秦淮茹,在劉大哥眼里,也不過是個“不容易”的普通工人!而我秦京茹……才是那個被劉大哥捧在手心里的人!
別管劉大哥啊。想不想打秦淮茹的主意,但現在對方還是站在自己這邊的。
本來。他來這里之前還想著自家這個劉大哥會不會對秦淮茹的父母跟自己父母似的。
現在看來完全是自己多慮了,劉大哥。並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種人,見到人就會出手幫忙。
反倒是會先看清對方是什麼樣的人,做什麼樣的打算。
林彩姑那番歇斯底里的控訴和試探,被劉國棟那幾句看似溫和實則敲打的話噎了回去,表面上無聲無息,但李采過看劉國棟的眼神的閱讀也埋藏到了心理現象不就是當官嗎?有什麼了不起的,自己打听女兒的消息,還一副這個模樣,也不知道這人來自己家里到底是來干什麼的。
堂屋里一時間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秦二“吧嗒吧嗒”抽煙的聲音格外響亮,煙霧繚繞,遮不住他臉上那陰沉沉的尷尬和羞惱。
林彩姑臉上那夸張的怨憤表情僵住了,她看著劉國棟臉上那似笑非笑、仿佛洞察一切的眼神,心里猛地一咯 !糟了!
剛才自己全都沉浸在秦京茹給他的打擊上,想著自家閨女是不是在城里過得也那麼好了,一時之間問的太急。
這位劉科長……怕是看穿了她想打听女兒近況、甚至想攀附點好處的心思!
她臉上瞬間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聲音干澀地解釋道︰
“劉……劉科長!您……您別誤會!我……我就是……就是心疼我家那丫頭!當娘的……哪有不惦記自己孩子的?
懷柔那丫頭。嫁出去的早。這在城里市場也不跟我們聯系,這麼多年沒見面了,我們也想知道知道。他現在過得好不好?
男人死的少,現在听說一個人在城里面做工作,我嘛就在農村鄉下的,也不了解城里什麼樣,也沒有消息渠道去打听。
就是……就是想問問……她在城里……過得好不好……吃不吃得飽……穿不穿得暖……” 她越說聲音越小,眼神躲閃著,自己都覺得這解釋蒼白無力。
劉國棟微微一笑,放下那個豁口的粗瓷碗,語氣依舊平和,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
“秦大嬸,您的心情我理解。當父母的,關心兒女是天性。不過……淮茹同志在廠里,自有組織關心。她工作踏實,生活嘛……廠里工人該有的保障都有,您也不用太過憂心。”
他這話,既給了台階下,又堵死了林彩姑繼續糾纏的路徑。組織關心?工人保障?那意思再明白不過——秦淮茹的事,輪不到你們瞎操心!
“哎!哎!是是是!劉科長說得對!說得對!” 林彩姑如蒙大赦,趕緊順著台階下,臉上堆滿了諂媚的笑,“有組織關心就好!就好!我們……我們也就放心了!放心了!” 她一邊說,一邊手忙腳亂地站起身,試圖轉移話題,掩飾尷尬︰
“哎呀!光顧著說話了!劉科長!京茹丫頭!你們……你們再坐會兒!我……我去給你們拿點東西!家里……家里沒啥好東西……就……就秋天曬的柿餅……還有點山核桃……你們……你們嘗嘗鮮!” 她說著,就要往屋里鑽。
秦二也悶悶地站起身,把煙袋鍋在門檻上磕了磕,聲音沙啞地附和︰“對……對……嘗嘗……” 他眼神復雜地看了一眼劉國棟,心中則是埋怨。這。也不知道到底是來干什麼的。疑問起問題支支吾吾現在還要吃他們家的東西,但想到對方的身份。
又迅速低下頭,那點怨恨和嫉妒,在絕對的權勢差距和對方洞悉一切的目光下,被強行壓了下去,只剩下深深的窘迫和一絲難以言喻的失落。
劉國棟卻站起身,擺擺手,語氣溫和卻帶著不容挽留的疏離︰
“不了,秦大嬸,大叔,你們別忙活了。我們就是來認認門,坐坐就好。時候不早了,還得去村里其他地方轉轉。” 他看了一眼桌上那包供銷社的點心,“這點心,你們留著嘗嘗。京茹,咱們走吧。”
秦京茹早就坐不住了,巴不得趕緊離開這壓抑又尷尬的地方,立刻跟著站起來︰“嗯!叔,嬸子,那……那我們走了啊!改天再來看你們!”
林彩姑也不想挽留對方,只不過是嘴上客氣客氣,要不然自家還要搭上山核桃和柿子餅,但還是面子上做得十分足,出門送了兩步,臉上擠出僵硬的笑容︰“哎……哎……好!好!劉科長慢走!京茹丫頭……有空常來啊!” 她嘴上說著客氣話,眼神卻不由自主地瞟向桌上那包點心,心里五味雜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