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恨水知道，農業水產方面的項目獎補資金名目繁多，從中央、省里、市里到縣里都有，但同一家水產企業每年都能獲得至少百萬元的項目獎補資金，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當然，如果有人脈資源，有人運作，那都不是事兒。
項目資金分配腐敗很隱秘，也很普遍。不跑不送，不會爭取到項目資金。這是潛規則。
李恨水問︰“姜區長的什麼親戚有股份？”
黃同說︰“李書記，道听途說而已，沒有任何真憑實據。
有一次，村長喝多了酒，無意中冒了一句，說姜俊健的佷女每年都從水產養殖場分紅至少七八十萬。
村長弟弟也是黃湖水產養殖場股東之一。”
李恨水問︰“黃湖有人養殖野鴨？”
黃同說︰“沒有。不過，黃湖有很多野鴨。有人捕捉野鴨，賣到外地，一只野鴨能賣兩百多元。
捕野鴨有技巧，在布網的水域放一種家鴨，這種鴨被稱為‘媒鴨’，專門用來引誘野鴨的。
這些家養鴨的叫聲，能吸引野鴨下來。只要野鴨一落到布網的水域，偷捕的人就會啟動機關，網就像河蚌合口一樣，迅速收攏。
只要野鴨一入網，很少能逃得掉，因為野鴨起飛慢，而網閉合的速度卻很快。”
李恨水問︰“野鴨是國家二級保護動物吧？”
黃同說︰“是的。但又怎樣？在黃湖吃野鴨是公開的秘密。不僅野鴨被捕，野天鵝也被捕。
金秋時節，正是魚蟹收獲的季節。一到周末，就有很多市縣領導來黃湖，不僅可以吃螃蟹、吃新鮮的魚蝦，還能吃到野味。”
李恨水說︰“小黃，帶我們去湖邊看看。”
黃同說︰“好的。”
從村部到湖邊，有一條水泥路。
鎮上到黃湖村，路況不好，但村部到湖邊，卻修了水泥路。
路邊農戶的房子，大多是大門緊鎖。
現在的農村，常住人口越來越少了。
一艘較大的船只，正駛向岸邊。
李恨水判斷，船上的鎮村干部知道他來了。
姜俊健打來電話，說已經到了村部。
李恨水告知，他們已經到了湖邊。
船已經靠岸。
一個中年漢子對著黃同大聲說︰“小黃，是不是市領導來了？”
黃同說︰“是的，市紀委李書記一行人。”
黃同輕聲對李恨水說︰“這是村書記陳亮亮。”
陳亮亮快步走了過來，臉上堆著笑︰“歡迎市領導來黃湖村檢查指導工作。”
陳亮亮看起來就像混社會的，油頭滑面，裸露的胳膊上還有紋身。
黃同先介紹李恨水一行，又介紹陳亮亮。
船上陸續有幾個人過來了。
听了介紹，有三個是鎮干部，其中一個是副鎮長，一個是鎮政府中層干部，還有一個是鎮財政所副所長。
此外，還有幾個村干部。
陳亮亮說︰“李書記，鎮領導來黃湖村調研指導工作，剛才我們實地了解黃湖水質情況、水產生產情況。”
李恨水雖然知道，這些家伙上班時間在船上賭博，但沒有真憑實據，也不好指責。
姜俊健來了。
陪同姜俊健來的，包括鎮黨委書記朱榮富。
客套之後，姜俊健試探著說︰“李書記，我們上船看看？吹吹春風，也挺不錯的。”
李恨水答應了。
他想看看船上有沒有什麼玄機。
李恨水問︰“水產養殖場是誰承包的？”
陳亮亮道︰“村里的幾個能人承包的，別看養殖場面積大，水產品品質也可以，但幾乎年年虧損。
黃湖連接長江的一條支流，好處是不會干涸，壞處就是十年九澇。
如果支流水位過高，就可能破圩，水產養殖場就會造成重大損失。”
一行人上了船。
李恨水這才發現，船上還有兩個妖嬈的女人。
這兩個女人，看起來不像是正經女人，濃妝艷抹，舉止輕佻，似乎像失足女。
船很大，是小型客輪改建的。
陳亮亮介紹道︰“李書記，這艘船是老舊客輪改建的。如果建辦公樓，成本太高，也沒必要。
再說了，由于環境保護需要，湖岸不允許建固定建築，只能建活動板房。
相比之下，這艘舊客輪買來也就三十幾萬，加上裝修改造，也就五十萬。船的好處是可以移動。還可以搬運飼料、魚蟹。”
船上有臥室，有廚房，有辦公區，也有娛樂區。
娛樂區有一張麻將桌。
但僅憑麻將桌就判斷這伙人在聚賭，顯然太過武斷。
再說了，賭博很少采取打麻將方式。
李恨水說︰“還能打打麻將嘛。”
陳亮亮解釋說︰“這主要是供工人休閑時娛樂的。養殖場雇佣了幾個工人，工人沒有什麼興趣愛好，只有在閑暇時打打麻將。”
李恨水問︰“水產養殖場一年承包金有多少？”
陳亮亮說︰“每年不一定，與年成、收入掛鉤。”
李恨水問︰“賬簿呢？”
陳亮亮說︰“有個兼職會計，這幾天休假，不在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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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船頭，李恨水看到七八只在網兜里的野鴨。
“這是野鴨嗎？”李恨水問。
“李書記，這是家養的鴨子，用于場里職工改善伙食。”
李恨水冷聲道︰“你們是不是以為我是那種韭菜和小麥分不清的大城市人？
我從小在農村長大的。野鴨、家鴨能分不清？野鴨是國家二級保護動物，你們這麼做是違法犯罪行為！現在就將野鴨放飛！”
陳亮亮等人不吭聲。
李恨水一臉嚴肅地對姜俊健說︰“姜區長，沒少吃這里的野鴨吧？”
姜俊健臉色難看，說︰“李書記，我回去後，就組織一次野生動物法執法檢查，嚴厲打擊獵殺野生動物行為。”
李恨水嚴肅地說︰“現在就將野鴨放飛！”
陳亮亮見扛不住，不得不讓人將野鴨放飛。
李恨水沉著臉，一言不發下了船。
“李書記，晚上在村里吃晚飯？”陳亮亮討好地說。
“不用，我如果在吃飯的話，恐怕又有幾只野鴨要遭殃。”
在回城的路上，李恨水生氣地對許佑祖說︰“許書記，百聞不如一見。今天你也看到了，有的鎮村干部墮落到什麼程度！
黃湖水產養殖場承包金可能涉及的腐敗問題、干部賭博問題等，還有老孫反映的朱榮富的問題，你要重點關注一下。”
許佑祖說︰“今天所見所聞，的確觸動很大，指望這些鎮村干部帶領村民致富，無異于緣木求魚！他們不與民爭利、不魚肉百姓，就算萬幸了！我會重點關注這些事，一有情況，隨時向你匯報。”
李恨水說︰“重要事情向我匯報就行，不用事無巨細。我這是充分給你授權。”
……
陳潔茹來了。
她入住雲山市檔次最高的雲山市迎賓館。
晚上十點多，李恨水敲開了陳潔茹的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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