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軋鋼廠廠長辦公室。
“是的領導。”
“……”
“對，一共十三個，都是臨時工。”
“沒有造成影響，巡查隊的同志抓了人之後就解散回家了。”
“……”
張建國放下電話，轉頭笑著看向了坐在辦公室里的幾人。
“這件事算是結束了。”
“程翰就是被推出來試探我們的，化工廠這次大洗牌，他們都能往里面塞人，當然滿意了。”
聶副廠長看的很明白，程翰雖說是那邊的人，卻是機緣巧合下才當上的化工廠廠長，身後並沒有什麼背景。
在那邊的人眼里，雖然算不上炮灰，但地位也算不上高。
“他們不是滿意，只是不敢動我們罷了，不過巡查隊的人數還得往上加。
只是幾百個人，還不夠打消他們的心思。”
張建國和聶副廠長想的不同，程翰雖然沒背景，但也算是他們立下的一個標桿。
這次試探，那些人是沒有想過舍棄掉這個手下的，只是他們行動太迅速，那些人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了。
這當然不止是他們幾個廠的功勞，還多虧了市局的配合。
抓到了之後，沒有三個小時，市局那邊就已經提交了材料，連夜把程翰那幾個人的罪給定下了。
今天一早就開始走流程，用不了多久這幾個人就會該打靶的打靶，該勞改的勞改，不可能犯案了。
不過也是因為他們把化工廠的高層都抓了，化工廠那邊很快就會成為那些人斗法的地方，他們這邊會以拉攏為主，哪怕拉攏不了，他們暫時也不會繼續對他們動手。
畢竟現在到處都是油水，那些人沒必要來啃他們這塊硬骨頭。
不過等到幾年之後，油水都撈的差不多了，那些人難免不會把主意打到他們身上，那時就是看自身實力的時候了。
巡查隊在這幾年時間里，至少要擴張到千人以上，情況允許的話人數還要更多。
那些人或許敢動廠長，但這些被他們培養起來的這麼大數量的工人，那些人是絕對不敢動的。
這就是團結的力量，人數到達一定數量之後，這些人想動他們都得掂量掂量，看看動手之後是虧是賺亦或是可能把自己推入深淵。
“江澈他們已經撤回去了，我們市局和軋鋼廠的關系，可不能就這麼斷了，以後要多走動才是。”
早早過來听消息的江涵，這時候才笑眯眯的說道。
這次市局算是偏幫，但真說起來，也只是加快了程序罷了。
特殊時期特殊對待，規矩沒必要卡的那麼死。
只要他們和軋鋼廠這邊相處融洽，很多的事情都會變的好辦不少。
雖然其他地方的情況在四九城里還沒有發生，但未雨綢繆總是沒錯的。
“江哥我們什麼關系，哪兒用說這種話。
我們保衛科里不少同志，都希望配合你們辦案，能立功攢功勞呢。
他們要是知道江澈他們撤走了，指不定得多難受。”
張建國同樣需要市局的助力，接下來的事情不會少，特別是和其他廠子家屬相鄰的院子里。
保衛科這邊抓到了其他廠子的，肯定是要麻煩派出所的。
市局這邊親近軋鋼廠，下面的派出所也會在小事上行方便，互利互惠的事情怎麼能不做呢。
……
接下來的一年多的時間里，軋鋼廠沒再出什麼事情，不過院子里還是有不少事情發生。
大家都好好的過了接下來最後一個年，只是軍醫院那邊有些忙，張建妮大年二十八回來，大年初二就又回去了。
曾經帶著些稚氣的姑娘，經過兩年的磨礪，變得成熟了不少。
只有和二哥張建設相處的時候，才會帶上一些少女行徑，斗斗嘴打鬧一下。
就連在大哥張建國面前，都是一副沉穩的模樣。
張建設在過年之後很順利的當上了技術部副主任，臉上早已沒了少年的青澀，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的書生氣。
跟著許晨學了的時間里，一大半時間他都在看書，在家的是時候也總在看書，導致他看上去反倒是比夜校的老師更像老師，在廠里的時候手里總捧著兩本書。
出色的外貌和氣質，配合上副科長的職位，以及大哥是廠長的家世，讓張建設成了廠里不少女工的暗戀對象。
就連張建國這樣的大忙人，都能時常听到有姑娘給張建設送東西。
懷胎十月的于莉，在四月的時候生了一個大胖小子，由于街道辦這邊事情日益增多，坐完月子後便投入到了緊張的工作之中。
劉光天和秦京如經過了幾年戀愛長跑，在三月的時候終于如願以償的結了婚，婚禮只請了幾個朋友以及院里這些人，秦淮茹那邊連通知都沒有去。
梁拉娣在不懈的努力下，終于在年中考核的時候，定級成了七級焊工，成了軋鋼廠女工的標桿。
這麼一看全是好事，但事實上隨著時間推移，城里的形勢愈發緊張。
特別是六六年取消了年假之後，形勢幾乎是半個月一個變化。
除開以軋鋼廠為首抱團的這幾個大廠外，其他廠子都陸續開始鬧了起來。
城里所有廠子的夜校，全都停辦了技術課，改成了思想教育課。
同時學校內，學生的組織已經初具規模，學校的老師已經不再敢管學生，讓所有學校都處在了停課邊緣。
同時各個工廠內的領導結構，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
這一天，張建國正在辦公室里想著如何調動材料，提供給試驗車間。
聶副廠長，不現在應該叫聶副主任，匆匆推門走了進來。
“主任，我接到消息，學校正式停課，那些成分有問題的老師，全都被要求去從事體力勞動，提高思想覺悟。”
“還是停課了麼，體力勞動，是去掃大街去了吧？”
張建國放下手里的筆，輕嘆一聲說道。
該來的還是來了，這件事從去年五月確定停止高考開始就注定了。
“掃大街還是好的，不少人都被調去掃廁所了。
看這情況，接下來還得有不少人會調職改造。
四九城就這麼大點地方，哪兒有這麼多大街可以掃，我看接下來就要往我們這些廠子里塞人了。”
聶副主任皺著眉，臉上盡是擔憂。
事情是一件接著一件的來，過年不放假就算了，他們還能安撫工人，全場一起過新年。
但現在連學校都停課了，孩子都在外面胡鬧，工人們哪兒還有什麼心情干活。
之前材料采購本就困難，合作的那些廠子的產能大大下降，幾乎每次給運材料都得晚個好幾天。
要是這麼發展下去，哪怕他們軋鋼廠沒亂起來，工人們也沒辦法正常干活了。
材料都沒了，還干什麼活？！
“丟過來就丟過來吧，我們後面那一大塊地不是空著麼。
之前是想擴建用的，現在肯定是用不上了。
真丟過來了就在那里建幾排平房，再讓他們在那里種種菜，養養豬，肯定有事情能安排的。”
張建國對此早有安排，如今讓他擔心的，反倒是可能來自那些人的壓力。
這一年以來，那些人太安靜了，安靜的他都不敢相信。
最近葉老爺子忽然離開了四九城，他不覺得那些人會沒有動作。
“這麼安排倒是沒什麼問題，就是現在想正常開工是越來越難了。
訂單我們是不少的，但材料上是越來越跟不上了，真不用我去那幾個廠子跑跑麼？”
聶副主任還是把想法說了出來，眼看著鬧得越來越凶，他是真怕合作的幾個廠子直接停工了。
張建國對此倒是不怎麼擔心，雖說形勢不好，有好多人在鬧，但生產受到影響也就是這段時間事情罷了。
見到聶副主任憂心忡忡的樣子，輕聲安撫道︰
“跑也沒用，總會安定下來的，總不至于全部停工停產。
看著吧，組織上肯定不會讓他們這樣脫離生產的鬧下去的。
要不了多久，生產就會恢復了，我們只要撐過這幾個月就行。
現在廠里的材料，還能維持多久的生產？”
“按照正常生產來算，廠里的材料還夠我們維持一個半月的生產。
這還是去年主任您特意控制了產量，消減了不少計劃外產量囤積下來不少材料。
不然，怕是維持個二十天就要停工了。”
聶副主任如實匯報，心中則是佩服起了張建國有遠見。
一個半月時間，他還能努力一下，去其他廠子爭取一下材料，要是只有二十天，軋鋼廠是真要停產了。
听到做了準備還是只囤了這點材料，張建國忍不住皺了皺眉。
思忖了片刻安排道︰
“在下次材料來之前，減緩一下生產進度。
只能壓著時間來完成生產任務了，就算生產慢一點，也不能讓廠子停轉。
你帶讓去詳細統計一下各種材料的數量，統計出來之後，交給各個車間的車間主任，讓他們自己寫生產計劃。”
“好，我這就去統計。”
聶副主任說完立刻往外走，只不過到了門口又停了下來。
“主任，我最近接到不少舉報，都是工人之間的相互舉報，暫時都還沒有處理。”
“好好調查一下，別做的太過，該處理還是要處理的，惡意舉報的也得處理一下。”
張建國聞言，只是平淡的回了一句，便沒有再說。
這是如今的大趨勢，接下來這種舉報只會越來越多。
不處理是不行的，也只能從惡意舉報的人那里下手了，至少要讓自己廠里這些人知道，舉報不能胡編亂造。
至于那些成分有問題的，他也沒有辦法。
他如今要看的是幾萬人大廠的得失，甚至是幾個廠子加起來二十幾萬人的得失，而不是去計較某個人是否處理的不妥。
他看似站的高，其實在如今的形勢下，走錯一步就是萬丈深淵。
畢竟，他並沒有順勢而為，而是選擇了一種溫和的方式來抵抗，保護這幾個廠子的人。
但哪怕再溫和，那也是在抵抗，只能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
在聶副主任離開之後，張建國也起身走出了辦公室，去了一趟王伯家。
他到的時候，張國義他們幾人，已經在院子里坐著了。
“建國也來了，這下人來齊了。”
“王伯，這次來的匆忙，沒帶雞蛋糕過來。”
張建國沖眾人笑了下，又和王伯開了個玩笑，才坐了下來。
“你們這些臭小子，有事兒了就往我這兒跑，老頭子遲早被你們累死。”
王伯笑罵了一句，隨後輕聲說道︰
“簡言小子跟著葉老走了，你們不用擔心他，進了部隊沒誰能動他。”
眾人聞言都是松了一口氣，雖然簡言早就通過周老算是進了部隊，但之前一直住在四九城里。
按照如今的情況，要是不離開也是不安全的，這下總算是可以放心了。
“葉老爺子這一走……”
張國義有些遲疑的問道。
“要去很久，有我和老周在，不礙事。”
王伯點了一根煙，雖然說的輕巧，眼中卻滿是凝重。
葉老那邊確實是沒事，但出事的人卻是更多，這次的風遠比他們想的要大的多。
大的，太多了！
“那現在就是我和建國的事情了，東子有豐收在，生產物資上沒那麼緊張。
但我們兩家廠就不一樣了，化工廠那邊從上次的事情之後就一直很亂，我這邊控制著生產，也只能堅持二十來天了，建國那邊應該會比我好點，不過估計也就能撐個一個來月。”
張國義這邊的情況很糟，雖說馬長福一直在到處跑，但收獲寥寥無幾。
主要還是化工廠那邊缺了他太多的材料的，不然也不至于材料短缺到這種程度。
張建國擺了擺手，接話道︰︰
“我這邊還好，控制生產的話，最少還能堅持兩個月。
這兩個月里，總不見得一批材料都不發過來，就是生產速度要慢上不少。
王伯，還是先解決國義哥那邊的問題要緊。”
他沒想到紡織廠的情況會這麼差，要知道他提前半年就和張國義說了可能會有這樣的情況，讓他早做準備的。
若是沒有他的提醒，紡織廠怕不是現在就要停擺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