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身體癱軟倒在長椅旁邊，剛剛結束被碾壓辯論的廣場沒有多少人影，自然也沒有人關注到被氣暈的凱妮斯長老如何遭遇不幸。
金絲顫抖著綁縛在女人脖頸之上，限制所有生機。
程澈坐在椅子上，平靜的用鞋尖將凱妮斯的手掌推遠一點距離，免得等會兒走的時候不小心踩到崴腳。
他靠著椅背捧著水杯，放空思緒沉默了良久，總覺得翁法羅斯的陽光也帶著冰冰涼涼的電子感。
片刻後，腳步聲從身後傳來，女人雙手按著長椅的椅背，“你殺了她。”
“嗯。”程澈頭也不回，眼底似乎帶著一點疑惑，“為什麼不殺？曾經我遵守規則只是因為家人，但卻並不是懼怕規則，但現在呢？”
程澈抬起頭，雖然這幾天沒有戴眼鏡，但鼻梁上被眼鏡框壓出來的紅痕卻依舊留下一點隱約的痕跡，“我其實也不太明白，為什麼你不動手，你明知道她終有一日會踩在你的頭上作威作福。”
聞言，阿格萊雅笑了一聲。
她坐在程澈身邊，接過程澈遞來的水杯，“人終有一死，我願意為了逐火鋪路，我能指揮一些人為逐火赴死，但我不能讓每一個人都為了我心中的在創世去死。”
“這不一樣。”程澈咬著吸管，嗓子被冰涼的茶水壓得有點沙啞，“她總是和你唱反調，她總是在拖黃金裔的腳步。”
“但誰說逐火是正確的？”阿格萊雅側過頭，雖然目不能視但還是讓自己的眼楮朝向程澈的方向，“留下一道反對我的聲音，在逐火失敗的時候，翁法羅斯才能卷土重來，若我信錯了預言，那麼也算一個糾錯的機會。”
程澈回視，盯了阿格萊雅許久，“你在說什麼鬼話？你哪怕信那刻夏都比信元老院的好，就算預言真的錯了，憑凱妮斯著畫餅充饑的性格，她糾錯？她馬上就得跪下來叫黑潮一聲爸爸。”
阿格萊雅搖搖頭，嘴角掛著笑，“你不了解她，庸人是不會成為元老院的領頭人的。”
“嗯，我也不了解你，又或者我不了解人類。”程澈將一顆糖放在阿格萊雅的掌心，“我不是會為了別人犧牲自己的人，我也不會為了救世犧牲我自己，如果有人想讓我當墊腳石，那麼我得讓許多人當我的墊腳石，我會做最高的那塊石頭。”
阿格萊雅一怔，“如果是你們口中的列車出事了呢？只有你死了才能……”
“不會。”程澈看著阿格萊雅咽下糖果，沉默片刻後還是低聲道︰“列車首先就不會在乘客面前擺上犧牲的選擇。”
阿格萊雅臉上的表情變得困惑，“這不是和逐火一樣嗎？都是在犧牲之中尋求微弱的希望。”
“也不太一樣吧，至少我們不追尋希望，列車是在追尋未知的。”程澈靠在一旁，沉默片刻後伸出手，指腹蹭了蹭阿格萊雅臉頰上被糖果撐起來的一點圓潤弧度，輕聲道︰“你現在相信我嗎？”
聞言，阿格萊雅想了想，點頭，“當然，雖然我總是對別人抱有猜疑，但諸位已經來到聖城許久，我雖目盲，但看的清楚。”
“那就好。”程澈笑了一聲，抬起手捏住阿格萊雅的脖頸，“既然信我，把性命交給我也沒有問題吧？”
阿格萊雅嘴角勾起一點笑容，輕聲道︰“現在？”
是不是有點太早了？
她還有一段路尚未走完。
“是有點太早了，在你之前，我得先去弄死別的黃金裔。”程澈惋惜的嘆了口氣，收回手擦擦手掌，這才垂眸看著兩人面前死亡的軀體，“抱歉，剛剛使用了你的金絲，等會兒你可能會變成一個嫌疑人。”
阿格萊雅︰？
早知道她不過來了！
“既然相信我，那就信到底。”程澈起身，站在溫暖的陽光下朝著阿格萊雅伸出手，“走吧，殺人凶手和嫌疑犯要一起浪跡天涯逃命去了。”
阿格萊雅伸手握住，“逃去哪里？”
“逃去聖城，路上再殺一個。”程澈發出低低的笑聲，反手抓住阿格萊雅的手掌，大踏步朝著奧赫瑪的方向走去，“你還是不夠冰冷，人性神性都丟了也不夠冰冷，你要當一個劊子手，要把人命當做棋子，要把同伴當成籌碼，要把一切柔軟的東西鍛造成堅不可摧的鋼鐵，這樣你才能勉強一窺上層景色，才能蚍蜉撼樹，才能動搖翁法羅斯虛幻的天空。”
阿格萊雅被拽著走動著，步伐踉蹌卻堅定，“你在教我。”
“不，我在帶壞你。”程澈的語氣平靜至極，轉而又無奈的嘆了口氣，“我還能有什麼辦法呢，我總不能真的睜開眼楮將一切都當做一場難以忘記的夢吧，以後在夢里緬懷你們每一個人？”
說到這里，程澈更無奈了，“先說好，我這個人很少做夢的，偶爾做夢都得夢見一點奇奇怪怪精神病的內容，可別到時候你給我托夢變成鬼，我還得打你一頓。”
阿格萊雅︰……
夢里還得打？
一路快速前進，高跟鞋踩著崎嶇的道路順著下行的台階回到奧赫瑪。
人聲鼎沸在一瞬間傳來，還不等回神就被扯到了院子里面。
小院之中兩個男人正搖搖晃晃的午睡，搖椅將落葉碾成粉末，垃圾桶中三個紅色的女孩正閉眼沉睡，還有一個剛剛自己殺自己雖然復活還沒有完全恢復的那刻夏正喘著粗氣，試圖積蓄一點力量把自己從垃圾桶中解救出來。
程澈反手關門，站在垃圾桶前方看著那刻夏。
質疑者。
第一個提出質疑的人總是要被視為瀆神，要被當做異端。
程澈順手摸了摸那刻夏的腦袋，抬腳踹在一旁的搖椅上。
星期日睜開眼楮，眼底帶著疑惑。
他的視線在程澈身上轉了一圈，這才起身套上外套，再一次露出溫柔優雅的笑容，“該上班了？”
“去吧。”程澈低聲說著，垂眸和那刻夏對視。
那刻夏站起身來，挑眉對視片刻，終于還是笑著攤開手，“下一個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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