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溪光癱坐在自家客廳的地上,想來想去,想到了前天晚上在慕容貴店里喝酒的情形。之前,自己也從未向他人提過此事啊。難道說,是慕容貴向凶手透了信兒?
畫貓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啊。看來,慕容貴也不是什麼好鳥!
樊溪光真想自摑幾個耳光。幾十歲的人了,幾杯酒一喝,怎麼就這麼不把門兒呢!
可是,事已至此,怎麼辦呢?
專案組已經進駐古陽,重啟了對鴉嶺文物被盜案的偵破,這是大街小巷都知道的事兒,望城古玩市場上早已傳開了。
左思右想,自己不能再待在古陽了。專案組一旦找到自己,說還是不說?不說,就是包庇罪犯;說,更是有殺身之禍!這個惡魔,什麼事兒干不出來?!
那就只能腳下抹油,溜之大吉,躲到一個沒人能找到的地方,等專案組撤走了,自己再回古陽,回歸風平浪靜的生活。
于是,他想到了自己的干兒子欒慕白。
欒慕白是怎麼回事呢?這得從十年前說起。
十年前的一天晚上,樊溪光在家上網閑逛,無意中打開了一個名為雛山菊助學網的網站。本來,在這個娛樂至死的年代,對網絡這個虛擬的世界,他是不大相信的。
但是,隨著他仔細瀏覽網頁,卻發現這是一個民間助學組織,旨在聚集社會與網友的力量,共襄善舉,傳遞愛心,圓貧困孩子的讀書夢。短短數年間,雛山菊助學網以其公開與透明的操作,已經資助一千二百多名學生,為貧困家庭和愛心資助人架起了紐帶和橋梁。
樊溪光拖動著鼠標,一個個貧困家庭的現狀讓人心酸。特別是一個叫欒慕白的小伙子,是河西省東部山區貧困縣應天縣的高三學生。他成績優異,高考在即,可大學費用成其求學路上的攔路虎。網頁上,有欒慕白家詳細地址等信息。
他盯著屏幕,心里波濤洶涌。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自己的童年、少年時光,與欒慕白何其相似呀。
樊溪光的家鄉在古陽上川縣山區,七山二 一分川。他老家在縣城西北五十多公里,大山如一條臥龍,盤旋蜿蜒,從西南綿延向東北,高山絕谷,峻阪迂回,自古以險峻聞名,是河西與河東之間的天然屏障。
故鄉的土地那麼貧瘠,溝溝壑壑幾乎都是由石英岩和石英砂岩等岩層構成的山地。加之十年九旱,莊稼幾乎靠天吃飯。打井,要踫運氣,有時打到近三百米還是不見一滴水。樊溪光從小就在這片黃土地上,吃盡了苦頭。
樊溪光想起,自己在本村上小學難熬的冬天。教室里四面透風,像個冰窖,黑屋子、泥台子、破桌子、爛凳子,坐著一群泥孩子,這個順口溜,就是當年自己小學生活的寫照。
同樣的環境,讓他對欒慕白的渴望感同身受。讀著他的信息,樊溪光仿佛看到了希望工程公益廣告上,那個大眼楮的女孩子,似乎那就是欒慕白,正眼巴巴地盼著他。
樊溪光頓生惻隱之心,想起網上的一段話,說,一個人的成功,少不得“四種人”︰高人指點、貴人相助、小人“監督”、個人奮斗。是的,泉口的一塊石頭,往往能改變溪水的流向。贈人玫瑰,手留余香。我為什麼就不能當一次“貴人”,幫欒慕白一把呢?
更何況,自己無兒無女,這些年在古玩市場上也賺了不少錢。要那麼多錢有什麼用呢?
為慎重起見,他專門駕車跑了一趟欒慕白的家。
啟程之前,樊溪光知道這個孩子的家,偏居大山一隅,但還是很超乎自己的預料。他家所在的小峪鄉離應天縣城足足九十多公里,而欒慕白家所在的牛角峪村離鄉政府所在地還有將近十公里。
路上,樊溪光的腦海里,曾無數次想象過欒慕白家里的貧困。在離村子還有一里地的地方,路實在是太窄了,會車都很困難,他只得停下車,步行到欒慕白的家里。
走進他家的破院落,樊溪光還是為眼前的景象驚呆了。這就像拔牙,拔之前對骨肉分離的難受雖有思想準備,但真正拔掉的那一瞬間,還是讓人疼痛難忍。這絕對是個赤貧家庭︰他的父親癱瘓在床,而他的母親有輕微智障,一個哥哥可能受母親的遺傳,也是個憨傻痴呆。村里倒是給他們家辦理了低保,但只是杯水車薪。
那是個星期天,樊溪光見到了欒慕白。這是個很懂事的小伙子。
樊溪光當即決定,資助欒慕白!
欒慕白是個爭氣的孩子,在樊溪光專門考察其家庭狀況兩個月後,他以優異的成績考入國防科技大學。
四年的大學本科生活,樊溪光主動承擔了欒慕白的學費和生活費,每月都按時給他匯款。而欒慕白每月都會向樊溪光匯報他的學習生活。學校也給欒慕白申請了助學金。
大學本科畢業後,欒慕白又考取了本校的碩士研究生。盡管欒慕白一再說,研究生國家有補貼,不用樊溪光再花錢了。可是,樊溪光想,送佛送到西,好人做到底,一如既往,直到把欒慕白供到碩研畢業。
欒慕白所學的專業,是研究火箭發射的前沿科技。四年前,他碩研一畢業,作為特殊人才,直接被國家在西北陽關市的發射基地要走了,成為某教授科研攻關項目小組的成員之一。
特殊人才的經濟待遇,自不必說。在陽關市區有個衛星城,是基地幾千人生活的配套小區,專門給欒慕白分了一套七十多平方的住房。
在即將赴西北小城就業的前夕,欒慕白曾來過古陽,專門找到樊溪光的麗華小區。一進門,欒慕白“噗通”跪倒在地,咚咚咚就對恩人磕了三個頭。
樊溪光趕緊一把拉起,說︰“孩子,你這是干嘛呢。”
見樊溪光無兒無女,欒慕白誠心實意說︰“樊老爹,大恩不言謝!如不嫌棄,就認下我這個干兒子吧。”
樊溪光喜不自勝,自然就以父子相認了。
這幾年里,干兒欒慕白多次邀請他去陽關,但自己有市場上的生意,即便有心,又哪里走得開呢!所以,遲遲沒有成行。
此時此刻,癱坐在地上的樊溪光,他想到了干兒子欒慕白。(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