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舍不得？”
洛羽的聲音自頭頂落下，打斷了徐夢白的遐想。
“嗯。”將手中的大紅鳳冠輕輕擱在一旁的妝台上，徐夢白拿起銅鏡，鏡中妝容微亂。
洛羽在徐夢白身旁坐了下來，想說點什麼，終究只余一聲嘆息。
很快，其他人也都出現在房中。
錢沫沫是最後一個到的，臉上帶著些許的失落。
“小白，十一名。”
“嗯。”
“《煙火千年》拿了第一。”
“嗯。”
“《黃金魅影》是第十名。”
所有人都安靜下來，連房間里那還在回蕩的完美結局音樂，都失去了聲音。
論壇投票雖要午夜才截止，但是隨著游園會散場鐘聲敲響，其實排名已經很難再有變化。
感受到同伴們的沉默，徐夢白坦然地輕撫著身前的銅鏡，將上面的珠花輕輕卸下，放回妝奩之中，笑道︰
“沒事的。已經做得很好了。今天之前，誰也沒想到我們能沖到第十一名，不是麼？”
“可是……”錢沫沫欲言又止。
十一名。沒能進入前十，雖然有些遺憾，但這個成績已經足夠優秀。
讓眾人難以接受的，是被吳雅麗的《黃金魅影》壓了一頭。錢沫沫已經能預見到，日後相遇時吳雅麗的嘴臉。
再想到吳雅麗平日里的無端針對冷嘲熱諷，錢沫沫更加替徐夢白感到難受。
可徐夢白卻仿佛沒事人一樣，只是取來手機，開始低頭閱讀起論壇上有關《舊樓鬼影》的帖子。
十點鐘整的時候，徐夢白現身論壇，單開了一個帖子，感謝所有玩家對《舊樓鬼影》的厚愛，感謝《舊樓鬼影》幕後團隊每個人的努力。
徐夢白親口承認，自己團隊埋下的47處彩蛋均已經被玩家發掘。
帖子下方，是數不清的贊美。
這也讓錢沫沫等人的心情好了許多。
吳雅麗的心情也很好。
看著最終停在第十一的《舊樓鬼影》，吳雅麗緊繃的心情終于松了口氣。
雖然自己的《黃金魅影》輸給了林詩情的《煙火千年》，但所有人都看得出來，林詩情能動用的人力物力，絕不是普通人所能達到。
最後《煙火千年》成功霸榜第一，似乎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如果《煙火千年》排在第三第五，那麼吳雅麗還會有所嫉妒。但現在排在第一，那就不一樣了。
吳雅麗已經開始思考，要如何利用這個機會，在這次金秋游園會活動紀念冊最顯眼的位置上，留下自己的大名。
要知道，做為歷史學院的學生會長，吳雅麗在本次游園會活動中的排序可比直接負責人林詩情還要更加靠前。
如此想著，吳雅麗從手提包里掏出鏡子，開始給自己改妝——待會兒可是有新聞社的同學要來采訪的，自己一定要將最成熟的一面展現出來，讓聚光燈都匯聚在學生會長幕後的運籌帷幄上。
至于《黃金魅影》，就推給麥耀祖吧，自己只是個演員……
\"會長！\"王明顫著嗓子沖進來時，吳雅麗正對著鏡子練習獲獎感言的標準微笑。
\"慌什麼？\"吳雅麗睨著王明額角冷汗，心中的不快躍然臉上。
“論……論壇……”被吳雅麗盯著，王明更是緊張得說不出話來。
吳雅麗慢條斯理劃開手機。置頂熱帖的標題刺入眼簾︰《透過游園會節目看女性思潮嬗變》。
這個帖子拋開了節目的好壞，只從節目背後進行挖掘。
做為每天在各大app和論壇上拳打腳踢的現代女性，吳雅麗對于這樣的帖子充滿了好感。
再看向一旁微微顫抖的王明，忍不住冷笑。
“切，不就一個帖子，怎麼，戳到你身為男人敏感的神經了？”
起初的閱讀帶著居高臨下的玩味，直到目光撞見\"歷史學院艷舞\"幾個字，吳雅麗突然愣住，旋即，額頭上開始滲出涔涔冷汗。
“在學術殿堂的舞台上，歷史學院以“艷舞”作為表演核心，本質上是將女性身體異化為娛樂消費品，折射出的是對性別平等與學術尊嚴的雙重漠視……”
“歷史本應承載批判與反思，卻淪為媚俗審美的附庸——舞者被簡化為取悅觀眾的情欲符號，男性凝視悄然滲透進本應啟迪思想的校園空間……”
“這種表演非但不是自由表達，反而以學術機構之名將物化女性合理化，更暴露出教育場域中性別意識的集體鈍感︰真正的進步，應是打破對女性身體的消費慣性，而非將歷史的長河染上輕佻的桃色。”
也許是因為同樣出自歷史學院，也許是因為剛好排名相仿，被拿來和《黃金魅影》做對比的，是《舊樓鬼影》。
“與之相反的，是同樣出自歷史學院的《舊樓鬼影》。白秋棠以死抗爭這種極端的戲劇沖突，揭示了女性在父權制度下的生存困境……”
“在傳統敘事中，女性常被塑造為柔順、被動的犧牲者，而厲鬼形象則顛覆了這一刻板印象，賦予女性以應有的破壞性力量……”
“通過‘冥婚’這一極端例子，暴露了婚姻制度作為性別壓迫工具的本質，化身厲鬼進行報復，不僅是對命運的抗爭，也是對父權社會“婚姻即宿命”邏輯的否定……”
“《舊樓鬼影》以藝術化的方式喚醒對性別平等的反思——正如波伏瓦所言︰‘女性不是天生的，而是被塑造的’。由玩家親手撕毀婚書才能觸發的完美結局，正是向我們宣告︰打破這種塑造需要現實的行動，而非僅靠鬼魂的悲鳴。”
在對比的最後，作者用相當情緒化的字眼說道︰
“《黃金魅影》能踩著《舊樓鬼影》登上榜單前十，每個秋大人都該感到恥辱。”
吳雅麗的指甲深深陷進掌心。
吳雅麗听見自己嘴里扭曲而顫抖的聲音。
“能刪帖嗎……”
王明欲言又止，看著吳雅麗的眼神如同看一個傻子。
吳雅麗這才發現，文章下方發帖人id︰社會學系講師呂荃。
呂荃不是教授，也沒有職務，但卻以耿直的性格和火爆的脾氣聞名，這幾年更是通過一篇篇關于性別的社評在網絡上走紅。
要說刪除這篇文章，恐怕就是校長來了，也得掂量一下。
文章下面，是瘋狂增長的閱讀量，以及不斷跳出來的熱評。
“支持呂老師！”
“呂老師威武！還我金秋游園會一片淨土！”
“當看到排行榜中《黃金魅影》排名踩在《舊樓鬼影》上時，我的內心感到無比的憤怒！”
……
隨著呂荃帖子的火爆，原本已穩定下來的排名，再度被撬動。
不知多少女生重新打開投票的帖子，為《黃金魅影》打上0分。
不知多少從來不參與活動的透明人，開始關注起《舊樓鬼影》的劇情。
當其他節目排名的蓋棺定論時，《舊樓鬼影》卻驀地向前滾動了一名，將《黃金魅影》擠開，也將自己送進了前十。
然而，當情緒被挑動，車輪就注定難以停歇。
排行榜上，《舊樓鬼影》的排名還在繼續向前滾動著。
第十……第八……第五……當\"舊樓鬼影\"四個字碾過《煙火千年》登頂時，思過樓新房里爆發出詭異的寂靜。
片刻後，洛羽抬頭看向徐夢白，搖著頭道︰“你們……真恐怖……”
“半邊天嘛……”徐夢白笑得格外燦爛，一邊起身招呼還呆若木雞的同伴，“走，吃飯去！”
“不等新聞社采訪嗎？”雖然已經一整天沒吃東西了，但錢沫沫一點兒都不餓。
拿到游園會第一，錢沫沫現在只想等新聞社前來采訪。
“不等！吃飯最重要！新聞社找不到我，自然會去采訪吳雅麗。”
“可是……”其他人其實也都還有些意猶未盡。
“我已經定好位了！還有，洛羽你今晚不許喝酒！”看向洛羽，徐夢白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吃完飯留下來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