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裹著濕漉漉的水汽，從空洞的窗框里灌進來。雨水灑了一地，在窗下匯聚成窪，又一路流淌蔓延，一直延伸到洛羽腳下。
洛羽渾然不覺。
洛羽一直想知道徐夢白對自己動手的原因是什麼，洛羽想過很多很多種可能，然而當真相暴露在自己眼前，洛羽卻只覺得難以接受。
必須要有靈氣才能活下去麼？可是，可是在這貧乏的人間，又哪里有靈氣？
除非，是從其他人身上奪取。
洛羽能感受到劉恆尸體上的靈氣在源源不斷在逸散出來，洛羽能感受到自己身體的饑餓。
洛羽突然想起小時候看過的紀錄片，電視機忽閃的畫面里，饑餓難耐的野獸在荒野中相互殘殺，將同類活活吞食。
洛羽又想起去年讀過的課外書，黑暗的故事中記載著一種名為“食尸鬼”的怪物，他們獵殺人類，從人類的尸體上汲取能量。
這些聯想讓洛羽反胃。
可下一刻，洛羽還是毅然決然地走向劉恆的尸體。
對面的徐夢白已經開始“進食”，洛羽明白，如果自己還在抗拒，還在拒絕，結局只有死亡。
越是靠近劉恆的尸體，周圍的靈氣越是濃郁。深吸一口氣，洛羽小心翼翼放開了秘藏，任由靈氣涌入身體。
這種感覺很神奇，仿佛久旱逢甘霖，隨著靈氣進入體內，洛羽感覺到自己每一個細胞都在歡呼雀躍，原本幾近干涸的經脈隨著靈氣的流動變得舒展通暢，丹田的星空中，愚人牌散發著淡淡光芒。
隨著靈能的逐漸充盈，洛羽感到自己對于徐夢白的敵意在暗暗消退。同樣消退的，還有自己對于對方身體的渴望。
“聊聊？”感受到洛羽情緒的變化，徐夢白開口道。
“嗯。”洛羽應了下來，卻又轉頭望向劉恆的尸體。
“怎麼處理？”洛羽問徐夢白。
“我來就好。”徐夢白吹了聲口哨，一條青色的蟒蛇從青鸞樓外爬了進來。
青色蟒蛇身上的氣息並不強大，但動作卻很快，三五下將劉恆全部吞入腹中。
看著蟒蛇爬上窗台，消失在雨幕之中，徐夢白轉頭看向洛羽，道︰“我摸過你的底。我用你的手機和秦幽幽聊天，我知道你們來自一個名為雲里的界橋。”
洛羽點點頭，神色沒有絲毫變化，只是低下頭開始幫秦幽幽處理手上的傷口。秦幽幽手上的傷口細細碎碎，深深淺淺，更有金屬碎屑刺進血肉之中，若不及時處理，恐怕會落下病根。
看著洛羽仔細的動作，徐夢白輕嘆口氣，說道︰“劉恆也是我以你的名義約出來的，但我沒想到會將秦幽幽會被卷進來。”
洛羽的破手機早已在金屬風暴中碎落一地，一切死無對證，但徐夢白對自己做過的事情直言不諱，絲毫沒有隱瞞的意思。
洛羽“嗯”了一聲，算是應了，既沒有質疑，也沒有向秦幽幽求證。沒有必要，洛羽相信，徐夢白說了這麼多，定然不會無的放矢。
果然，將自己的所作所為和盤托出後，徐夢白的語氣變得認真起來。
“洛羽，我想知道，雲里界橋的覺醒者們，最後都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洛羽搖頭。
“我知道有些事情你們可能不方便外傳，但此事關系到你我的生死。我希望你不要隱瞞。”徐夢白一臉嚴肅地盯著洛羽。
“既然你和幽幽聊過，那你就該知道，我是提前離開的。關于雲里其他覺醒者的情況，我知道的並不多。”
徐夢白望著洛羽，似乎想從洛羽臉上讀出點什麼，可最終還是放棄了。徐夢白從秦幽幽處得到了許多關于雲里的情報，雖然還有些不死心，但徐夢白知道，洛羽沒有說謊。
“你呢？你覺醒的界橋又是什麼情況？”洛羽小心翼翼將一塊金屬碎屑從秦幽幽傷口中挑了出來，反問道。
“我不是在界橋里覺醒的。我在來秋城的路上發生了車禍，醒來後就擁有了現在的能力。就在去年夏天，那場因團霧造成的連環撞擊，新聞上可以查到。”
聞言洛羽眉頭微微皺起。如果徐夢白所言非虛，那麼人間的覺醒者，恐怕比自己想象的要更多。
那麼這個世界，恐怕和自己原本想象的，不太一樣。
洛羽沒有繼續下一個問題，而是低頭思考著，一邊從儲物戒指中取出靈藥替秦幽幽涂抹。
“你是在想覺醒的方式這麼隨意，人間會有很多覺醒者麼？”似乎讀透了洛羽的心思，徐夢白在一旁的桌子上坐了下來，繼續道︰“去年秋大，和我一批入學的覺醒者，除我之外，還有八人。”
秋大一年新生約一萬五千人，覺醒者竟然有八，這個比例可一點都不低。
“那這八個人現在……”
“死了。”
洛羽手上的動作下意識頓住。秦幽幽的手也有些顫抖。徐夢白沒有明說，但兩人都知道，這些人是怎樣的死法。
洛羽默默地替秦幽幽包扎完傷口，才抬頭望向徐夢白。
“沒有別的辦法嗎？”
徐夢白不知從衣服的哪個角落里摸出一根煙遞給洛羽，見洛羽沒接，又自顧叼在嘴里。
一點星火亮起，隨後雲霧吞吐。
“如果有，誰願意吃人呢？”
“你怎麼找到我的？”洛羽突然問道。
之前洛羽一直覺得徐夢白是因為異能社的幌子釣魚發現的自己，不過現在洛羽有了新的想法。
“你已經知道了，不是麼？”
“乏靈狀態下的我們，五感都會更敏銳，能夠捕捉到同類的存在。”
“可我只感覺到了你的存在。”
“因為你還沒到真正的乏靈狀態。”似乎是想起什麼，徐夢白的眼神在煙霧中變得有些朦朧，聲音也漸漸低了下去，“那種感覺……像是瘋了一樣……逼著你不顧一切去殺戮，去讓自己活下去……”
“那你知道現在秋大之中還有多少覺醒者？”
“不知道。也許一個都沒有，也可能已經有人盯上我們了。”
洛羽沉默。
如果有藏起來的敵人，敵暗我明，自然是危機重重。
就像今天的劉恆一般。
在覺醒者的世界里，每一次戰斗的嘗試都充滿風險。
但如果沒有其他覺醒者……
洛羽看向眼前的徐夢白。
“怎麼，在想怎麼吃了我？”
沒等洛羽回答，徐夢白又自顧地搖搖頭，向上吐出一口白色的煙霧。迷蒙的霧氣給臉上的笑容加上一個慘白的濾鏡，徐夢白淡淡道︰
“你不會動手。我也不會。我們是彼此的儲備糧，吃一個，少一個……”
……
窗外，雨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