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慌開始蔓延。
每個人都小心翼翼地防守著，生怕自己是那隱形怪物的下一個目標，生怕自己不明不白的受傷。
在這混亂的無處可藏的戰場上，受傷幾乎就等同于死亡。
廣場上一時之間各色靈術涌動。
然而每個人都束手束腳，換來的，就是鬼狼的無限分化裂變。片刻功夫，廣場上的鬼狼已恢復了之前的數量，甚至還在不斷增多。
洛羽甚至忍不住在想，要是任由這鬼狼無限分化下去，是不是整座雲里古鎮，都要變成狼窩，變成地獄。
藏在鬼狼之中，偷襲也並沒有停歇。
並非所有人都擅長防御型靈術，也並非所有人都能在鬼狼的凶猛攻擊下保持完美的防御。偷襲者神出鬼沒，前一刻剛襲殺了最東邊的人類，下一秒又將西邊的覺醒者打傷。
就連海賊團首領之一的李蛇，也在與鬼狼的激戰中被那偷襲得手，小臂齊肘而斷。
幸而李蛇反應迅速，及時召喚出幾條靈術幻化的長蛇護在身側，幸免于難。
饒是如此，李蛇也是萎頓在地，血流不止。
李龜與李蛇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弟，看到這一幕雙目都紅了，急急就要上前救援。
李蛇卻怒目圓睜，大聲喝止︰“別過來！龜兒，你守住胡狼！不然今天我們全得死在這里！”
李龜咬牙，終究是停住了腳步。
李蛇發狠斬殺了幾頭靠近的鬼狼，努力朝著李龜的方向靠近。
兩人本就相距不遠，李蛇全力施展，又有沙塵風沙掩護，很快就靠近了李龜。
眼看就要躲進龜殼之中，李蛇的腳步卻突然頓住。
所有人都看到，李蛇的胸口多了一道血痕。
有血一點點滲出，李蛇臉上似乎多了一絲迷茫，又化作猙獰的痛苦。
沿著血痕，李蛇的上半身斜斜從腰上滑落下來，齊整的傷口上，是一分為二的骨骼與髒器。
李蛇雙目還圓睜著，望向李龜的瞳孔卻漸漸失去光芒。
鬼狼撲咬跳動，花瓣飄舞零落，廣場上死一般的寂靜。
“是風！偷襲我們的，是風！”許青鋒的怒吼突然在所有人耳畔炸響。
洛羽鷹瞳展開，就看到空氣中泛起一點褶皺，下一刻，那褶皺已擦著許青鋒的肩膀掠過，在地上帶出一道深深的凹痕。
風刃！
洛羽仰起頭，一片黑影從幾十米高的天空中掠過。
鬼鷹！
偷襲者，是那鬼鷹！
所有人都仰頭望著那鬼鷹。
所有人都在沉默。
原本都以為，只要讓那偷襲者現身，就能實現擊破。可現實卻如此殘酷，偷襲的，不過是那肉眼難以察覺的風刃靈術。
風刃之後，鬼鷹黑色的羽翼在迷蒙的死氣中顯得毫不起眼，卻又令人絕望窒息。
這是空對地的絕對碾壓！
廣場上站著的，都是古鎮最精銳的覺醒者。如果是在地面，哪怕鬼鷹再強，總能尋找到應對的辦法。
可是這十幾層樓高的距離，卻如同天塹。
就像石頭無法砸落飛機。
任由眾人一身本事，也只能望天興嘆。
面對這覆蓋全場的高空火力壓制，沒有人能專心對付鬼狼，更別提鬼狼身後，還有那暫時騰不出手卻隨時可能發出致命一擊的趙二！
每個人都在互相觀望著，最後目光匯聚在露的身上。
露感受到了身後的目光。
露知道，所有的同伴都在等著自己做出決定。
決定退走與留下。
決定生與死。
手中的魚龍劍還在不斷斬向身前的鬼熊，可露猶豫了。
鬼鷹現身的瞬間，露就明白，今天恐怕是難以成功了。
輕輕嘆了口氣，露向後退了一步。
正要宣布撤退，西方天空中卻又有一道黑色光柱升起，與之前古鎮東方和北方的光柱交相輝映。
隨著三道光柱在古鎮正上方的天空中交匯，北方的天空突然暗淡下來。
濃郁的死亡氣息如同滾滾青雲壓住半個古鎮，也壓在露的心頭。
露突然想起幾個時辰前雲睦交代自己的話語。
露想起一路走來死去的同伴。
露有些恍惚。
恍惚之間，一道風刃驟然降臨，撕開肩上的衣衫，在露左臂上留下一道深邃的傷口。
血流如注。
疼痛錐心。
露的眼神卻漸漸堅定起來。
沒有低頭去看傷口，沒有轉身去看同伴，露猛地沖出，手中劍光如驚雷，在巨熊身上斬出一道又一道的傷口，帶出一縷又一縷的黑霧。
硬生生將鬼熊斬得身形都小了三分，斬得腳步踉蹌蹣跚，露才放緩了攻勢，咬牙道︰
“兄弟們，我們來這里，是為了報仇。但只是報仇嗎！你們看沖天的死氣！你們看大地的顫抖！”
“現在很艱難，繼續戰斗下去，可能所有人都會死。我也想退走，想帶你們離開，想要活下去。可我們走了，古鎮怎麼辦！等鬼陣升起，古鎮毀于一旦，我們逃到哪去？人類逃到哪去？”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露的聲音冷冽，卻又堅定，擲地有聲。
最先響應露的，是一聲狼嚎。
胡狼的左肩依然血流不斷，胡狼的臉上全是強忍疼痛的猙獰，可那狼嚎之聲，卻清亮綿延，直透雲霄。
幾乎同時，洛羽突然感到有風從身後吹起。
洛羽下意識抬頭，就看到陳雪蝶挺著一對透明的蝶翼，顫巍巍飛上半空。
蝶翼不過半人大小，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垮。
陳雪蝶上升的速度很慢，在風中左右飄搖不定，七八秒鐘的時間，也不過上升了兩三層樓高的距離。
可不管如何，陳雪蝶還是慢慢拉近了與鬼鷹的距離。
鬼鷹也發現了陳雪蝶的存在，鷹眼如炬，有綠色的火光一閃而過，鬼鷹俯沖而下，朝陳雪蝶射去。
洛羽的心一下揪了起來。
洛羽是知道陳雪蝶的實力的。
陳雪蝶連飛雲橋的絕壁都飛不上去，更何況要在空中直面鬼鷹！
鬼鷹未至，呼嘯的勁風已撲面而來，將陳雪蝶一張俏臉吹成慘白的顏色。
只有那黑色的眼眸紋絲不動，在風中愈發堅毅。
發白的指節用力握住手中靈劍，在鬼鷹降臨的那一刻，陳雪蝶用力揮下。
“鏗！”
劍鋒精準命中鷹爪，帶出一聲金屬質感的輕響。
鬼鷹倒飛而起，重新掠上天際。
不過陳雪蝶也並不好受。
巨大的沖擊力順著劍身傳向手臂，又順著手臂傳遍全身。
陳雪蝶被這巨力裹挾著，整個人重重朝地面砸落。
十幾米高的天空，一旦墜落，絕無幸免！
可是止不住！
陳雪蝶用盡全力拍打翅膀，可那薄薄的蝶翼，根本止不住下墜的趨勢。
直到一陣風吹過，陳雪蝶下墜的勢頭才逐漸減緩，最終在距離地面不到兩米處停了下來。
陳雪蝶轉過頭，看到許青鋒衣袖領口都被狂風鼓動著，一頭長發全被風吹起，顯然已將御風靈術施展到極致。
沒有道謝，沒有多說一句話，陳雪蝶抬頭望向頭頂的鬼鷹，撲扇著翅膀再度向上。
三秒後，陳雪蝶又一次跌落。
再飛起。
再跌落。
漸漸的，天空中開始有些許鷹羽被挑落，化作黑煙散去。
代價，是陳雪蝶手臂，腰腹，甚至面頰上新添的一道道血痕。
最深的一道傷痕在右臉，從眼下延伸到耳後，只差一點就能將陳雪蝶的腦袋劃開。
血流不止。
劇烈的疼痛讓陳雪蝶大腦嗡嗡作響。
可陳雪蝶只是面無表情，一次次和鬼鷹對撞在一起，一次次被砸落，又一次次重新飛起。
看著陳雪蝶反復掙扎，洛羽恍惚間又想起古鎮里初次見到她的時候，房間里那無聲卻倔強的眼神。
洛羽突然明白，為何日出客棧那麼多人，卻只有陳雪蝶能夠覺醒。
可是，光有這份倔強還不夠。
僅憑陳雪蝶的實力，根本破不開鬼鷹的防御，只能挑落幾片鷹羽。
而陳雪蝶只要一次失誤，就是身死道消的結局。
哪怕沒有失誤，陳雪蝶也贏不了。
陳雪蝶背後的雙翼，已漸漸有些力不從心。
陳雪蝶體內的靈能，無法支撐她長時間滯留在空中。
天空，是蒼鷹的主場。
蝴蝶，從來只適合草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