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聲太大，睡意很濃，所以洛羽和姚薇都听不見，都不會知道，六樓，一場決定生死的會議已到了最後時刻。
“我覺得秦保國應該有一個名額。身為男人，四肢健全，卻不肯加入守護隊，混吃混喝不說，每天都在基地里傳播負面情緒。”
開口的是一名身穿黃衣徐娘半老的中年女子，臉上的潑辣依稀可見年輕時威嚴的模樣。
跳動的火光中，秦保國攤著手，臉色慘白，嘴上喃喃道“我有做貢獻的！上次下樓我一個人就抱了兩箱罐頭！兩箱！”
“我覺得秦保國雖然以前有些疲怠，但也算是情有可原。至少他現在肯賣力干活了，也有那個力氣。”
秦保國身邊，一個少女忍不住替秦保國打抱不平，“倒是你，劉姐，你每天躲在基地里又做了什麼？”
少女和秦保國一樣，親人被喂了樹妖，也算是同病相憐了，不敢指責楊帥，只把氣都撒在了黃衣女子劉姐的身上。
“你們听听，這是人話嗎？我老公下樓戰死的時候你們怎麼說的，現在覺得我無依無靠好欺負了？”
中年女子涕淚橫流，一副受盡了委屈的模樣，一邊轉向人群高舉著雙手，喊道“行啊，那以後誰也別下樓了，人死了老婆孩子還要陪葬……”
少女顯然也不是個易與的主，沒等中年女子說完就直接打斷道“你老公知道他死後第二天你就上了別人的床嗎？”
“你胡說！”中年女子頓時急了，把腳上的布鞋脫了就往少女扔去。
少女哪里想得到對方說出手時就出手，臉上挨了一臭鞋，懵了兩秒鐘，叫罵著朝著中年女子撲過去。
于是發箍散落，衣衫破裂，場面亂作一團。
周圍的人反應過來把兩人拉開時，中年女子少了兩綽頭發，邊哭邊罵，少女露出半邊文胸，一臉狠厲。
只是兩人雖然暫時分開了，各自的好友卻擠了上來，第二波混亂一觸即發。
“帥哥……”人群邊緣，秦幽幽看著楊帥，輕聲喚道。若是以前，楊帥站在台上，哪里會有這般景象發生。
然而這一次，楊帥只是面無表情地搖搖頭。
終于，還是一個紅臉老者走出來攔住了兩個女人，是佛堂里的洪牧師。
洪牧師進可耶穌上帝，退可羅漢佛陀，八面玲瓏，在基地中素有威望，往兩個女人中間一站，這場混亂總算是平息下來。
“我看還是投票吧。誰有貢獻誰沒貢獻大家都看在眼里……”洪牧師一臉悲憫，帶著幾分無奈道。
只是基地里卻也不是每個人都吃洪牧師這一套，一個守護隊的男人早已看洪牧師有些不爽，登時陰陽怪氣道
“你確定投票是按貢獻？你這幾天不斷走動拉關系，以為大家都看不見？”
洪牧師低頭不語，自有好友幫襯道“你有辦法你來說！”
男子倒也光棍，開口高聲道“要我說抽簽最好！人人平等，生死有命，誰也別怨誰！”
活動室頓時安靜下來。只是片刻後，便有人反駁道“那要是抽中了帥哥怎麼辦？抽中了陳隊張隊怎麼辦？以後誰帶我們守衛基地？”
“我們可以讓帥哥他們不參與抽簽的……”
“帥哥不參加，那張歡和陳鋒參不參與，幽幽參不參與？這個不參與，那個不參與，這抽簽還抽什麼？”
一唱一和間抽簽已被徹底否決。
這是一場關于下樓的討論，也是一場關于誰生誰死的討論，每個人都在爭論著，爭辯著，只為找到一個最能讓自己活下去的角度。
楊帥站在活動室的一角，目光閃爍，沉默不言。
眼看討論變成了無休止的爭吵，爭吵中開始有人推搡有人動手，一道人影直接站走上了中央的台子。
陳鋒。
這個向來站在楊帥身後的沉默男人第一次走上前台，臉色似乎有些不適，但聲音卻一點都不小。
“我提議，十歲以下的兒童都用來獻祭樹妖。”
片刻的死寂後，活動室內已是一片嘩然。
“你是不是瘋了！你以後也是要當爹的人！”
“你憑什麼這麼說！”
“你這是在毀滅人類的未來！”
一個女人緊緊抱著懷里的兒子，指著陳鋒怒罵道“我們辛辛苦苦為這個基地付出，你就是這麼對我們的？”
陳鋒卻只是靜靜看著女人，等女人說完了，才不急不慢道
“徐姐，小虎八歲了，對吧？這麼多天了，他除了胡鬧添亂，有像男子漢一樣為基地做出什麼貢獻嗎？”
“徐姐你呢！我們在制作盾牌的時候，你在做什麼？你在教小虎認字！”
“小孩子打鬧有錯嗎？小孩子認字有錯嗎？我們誰不是這麼過來的！”女人咬著牙，身子輕輕顫抖著。
另一邊，一個男人死死將女兒擋在身後，壯碩的身體微微顫抖著，仿佛眼前圍著的不是自己的同類，而是噬人的怪物。
“陳隊，我隨你出生入死……”
陳鋒看著那男人，眼中有幾分愧疚，可很快就只剩下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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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歲以下的兒童，既不能保衛基地，也無法保障後勤，留下來只會徒然消耗糧食，若有疾病和意外，更會拖累後腿。”
目光掃過人群，陳鋒居高臨下，一字一頓，態度強硬“不如獻祭樹妖，一同庇佑我基地千載萬載。”
眼見陳鋒連手下兄弟都不管不顧，台下噤若寒蟬。目光游移，有人開始尋找楊帥的蹤跡，也有人望向了張歡。
“張歡……”胡惠輕聲喚著張歡。胡惠知道，這個時候，只有張歡能與陳鋒抗衡了。
可張歡只是愣愣地凝望著門口的方向。
那是楊帥的位置，空空蕩蕩，楊帥已經離去，又仿佛一直都在。
“我支持放棄不滿十周歲的兒童。”又一個聲音響起，打斷了張歡的思緒，是身邊的趙天豐。
“我也支持……”之前佛堂中替人解簽的洪牧師也順勢開口，“古人戰亂之中易子而食，度過難關後自然人口增長。這本是自然規律，無可避免。何況大人死絕了，小孩又怎能活得下去？”
洪牧師平日里打點鬼神，年輕時更曾服務群眾多年，口才自是極佳。
而更重要的是，洪牧師背後，是基地里那為數不少的中老年人。
在內幕被揭開後，原本在基地中打牌下棋的老人們都更多地參與進各種社交活動中。
洪牧師，是他們的頭，代表的，是他們的想法。
兒童不懂投票，老人們卻是懂的。所以在洪牧師開口後，基地里的老人紛紛呼應。
胡惠有點慌了，攬著小南瓜悄悄往活動室的門口退去。只是剛邁開腳步，胡惠就看到活動室的大門被關上，陳鋒的手下手持盾牌，擋住了退路。
窗外，風雨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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