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的晚飯是一碗泡面，加上兩根火腿腸。听旁邊的人說每日一碗的泡面是最近才有的福利，而火腿腸是今日守護隊順利回歸帶來的加餐。
看著藏在滾燙面條下微微發紅地兩根火腿腸，洛羽竟然有些舍不得吃。直到肚子發聲抗議，洛羽才吸溜了一口熱湯，抬起頭來借著有些昏暗的天色望向活動室的另一頭。
那邊是熊熊燃燒的篝火，篝火上架一大口鐵鍋，鐵鍋里面沸騰翻滾的是供應基地所有人晚餐的開水。
拿著桶裝泡面等待接水的人排起了不長不短的隊伍，排到自己就把倒好調料的泡面往桌子上一放，自有負責加水的男人揮起一桿大勺，探進鍋里一舀，一傾，白色的水汽涌起，開水八分滿剛好，面碗中的香氣便散了出來。
更多的人面已經泡好，端著尋一處空間坐下，或是獨自默默吃面，或是相聚閑聊。泡面的香氣中又有孩童奔走打鬧聲和父母的呵斥聲，在漸漸黯淡的黃昏里有種特別舒服的靜謐感。
洛羽就這麼端著面碗，靜靜吃著，靜靜看著，仿佛正身處歸家的火車，吃了這碗泡面，睡一覺，明天就可以回到家中，在母親的麻將聲姐姐的念叨聲中洗個暖暖的熱水澡，再躺進軟軟的被窩。
可當窗外悲涼的獸吼傳來，思緒又被拉回現實之中。洛羽笑笑，睡過這一覺，也不過是看到明日的天光而已。
至于回家……
“呵呵。”洛羽不願再多想，只是用叉子叉起一根火腿，狠狠咬了下去……
“瞧你這餓死鬼的樣子……”
耳邊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洛羽轉過頭，就看到張歡也端了碗泡面，在自己身邊蹲下來，那大口吃面的模樣比自己也好不了多少。
“就這麼會兒？”
“我只是餓了！而且今天有點累！”張歡漲紅了臉。
“呵呵。女人呢？睡了？”
“睡什麼睡，精神著呢！看，在幽幽那兒……”張歡朝篝火的方向揚了揚下巴。女孩正坐在身材高挑的秦幽幽和姚薇身邊，顯得有些嬌小，一張嬰兒肥的粉臉映著火光，閃爍不定。
目光在跳躍的火光上停留片刻，張歡低聲道“莉莉挺可憐的。一家五口來雲里大山旅游，就剩她一個了。剛到基地的時候天天哭，我每天不停安慰，她才恢復過來。”
安慰？洛羽想起白天張歡下樓還給莉莉帶了禮物，確實算是很貼心的安慰了……
“不說這個。我給你個好東西。”張歡突然換回猥瑣地笑容。這個笑容洛羽白天才見過，就在給莉莉送禮物的時候！！
“不用的。不用這麼客氣的。”洛羽下意識往旁邊挪了一點點。
“用的用的，好基友，一輩子！”
張歡把手伸進身後的口袋里，動作和白天一模一樣！
不會吧？
洛羽又悄悄挪了一下屁股。
“給！”
洛羽瞥了一眼張歡從兜里掏出的小玻璃瓶，才眉頭舒展松了口氣。
瓶身簡單沒什麼多余的紋路，只貼著一張紙條，上面有三個紅色的大字二鍋頭。紅字大字下方的標簽上還有三個小字300。
……
“媽的，本來想往貴的拿的，結果貨架上貴的都賊大瓶，塞不下，只能偷偷拿了兩瓶小的，沒想到這麼便宜。”
用三塊錢的酒請基友，張歡臉上有些掛不住。下午給莉莉的禮物單片都不止這個價。
“謝啦。”洛羽渾不在意，道了聲謝就搶過酒瓶。
打開，一股辛辣的味道噴涌而出。洛羽小心抿了一口，隨即拼命咳嗽起來。洛羽本來就沒怎麼喝過酒，何況是如此嗆喉的白酒。
張歡愣了一下，跟著開了一瓶，喝了一口也開始劇烈咳嗽。雖然平時總是一副夜場高手的模樣，但張歡終究也就一普通高中生罷了。
好不容易咳嗽都消停了些，對視一眼，兩人都大笑出聲。
“真嗆。”洛羽往嘴里塞了口面條。
“是啊。我就不明白為啥老人們都喜歡這玩意。”張歡一口將碗里的兩根火腿都下了酒，拎起酒瓶在眼前看了看，又往嘴里灌了一口，“不過就著肉吃還真是個滋味。”
說著張歡伸手在褲子里摸了摸，又抓出一根火腿腸，掰成兩半，一半遞給洛羽，一半塞進嘴里。
洛羽接過一看，麻辣口味，火腿上面還帶著些許辣椒，顯然和二鍋頭一樣，是夾帶私藏的貨。
“謝了。”
“謝什麼。那天要不是你拉了我一把，我大約是要交代在那了。”酒氣上涌，張歡攬著洛羽的肩膀，臉色帶著酒後的坨紅，“後來我們跑散了，我分不清方向，還好遇到班長和幽幽，才跑出叢林。”
又是一口酒氣隨著飽嗝吐出，張歡看了眼篝火邊的姚薇，道“班長為了救我和幽幽，被那山鷹捉了去，我還以為她沒了，卻不想最後和你在一起。”
“後來看你們被困在三樓，我也和帥哥提過要去救你們，可……”張歡咬著牙，表情有些不忿。
洛羽對此確實有些好奇，但見張歡似有什麼難言之隱，也不願追問下去，只是搖頭道“我知道的，樹妖擋在那，你們過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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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的。”張歡聲音突然大了起來，可似乎想到什麼，又打住，只是喝酒。
拍拍張歡的肩膀，洛羽自顧喝了口酒，道“沒事的。我們這不跑出來了嘛。”
“是啊，還好你們都跑出來了……”張歡看了眼從附近走過的林城，聲音低了下去，“這次我們一群人出來，就剩下你，我，班長、幽幽、林城、陳立文、茂歸和瀟瀟8個人了。”
想起那些死去的同學，洛羽沉默不語。
張歡又灌了幾口酒，才開口道“你可能不知道，八十多個人需要多少食物才能養得活。我是從一開始就來這里的。最艱難的時候，三十幾個人擠在一起挨餓，你知道餓瘋了是什麼樣子嗎？就是別人看你的眼神，都像是狗看著骨頭一樣。”
“後來人越來越多，被逼到沒辦法了，我們就下樓，下超市。第一次死了好幾個人，物資也沒帶回多少，大家都快絕望了。後來帥哥帶著大家改進了武器，有了第二次，又有了第三次，才慢慢好起來。”
外面天已經徹底黑下來了，活動室里的人也越來越少，只有篝火還在燒著，拿著保溫杯的人排起了不長不短的隊伍，等待接水。這是基地一天里僅有的熱水供應，錯過了就只能等明天。
張歡又喝了口酒，不著痕跡道“對了，現在我也是個小隊長了。守護隊一共分三個小隊。我帶一個。同桌，加入我們吧，我罩你，有肉一起吃，有酒一起喝！”
“我們隊都是老同學，沒什麼別的要求，只有按時訓練一條。至于物資，每次去超市，帥哥規定的物資要按要求拿夠，其他的東西隨便拿，別影響行動就好。”
洛羽明白，這就是守護隊的福利了。沒有人管，也沒法管。下樓是搏命的活，沒點好處，誰肯去？
見洛羽沒有馬上回答，張歡又道“帥哥說得對，我們這些人，只要能夠活下去，將來都是要青史留名的。但活下去不容易啊。這狗日的世道，閑人是活不下去的。”
洛羽轉頭看向自己三年的同桌，熟悉而陌生的同桌，看到張歡半醉的眼神正看著自己，帶著些許期待，又有些許無奈。
“行。以後就跟你混了。”洛羽喝了口酒，直接應了下來。洛羽知道，這就是眼下最好的選擇，或者說，其實自己並沒有得選擇。
見洛羽應下來，張歡笑笑，抬手和洛羽踫了一下酒瓶，喝了一口酒，又把手伸到褲兜里，再伸出來時手中已多了一疊套套。
伸手在地板上一劃，超薄，冰爽，螺紋，凸點……應有盡有。
“喏。新人大禮包。送你的。”
洛羽嘴角一抽，道“這禮物太輕了，我不要，你自個兒用吧。”
張歡看著洛羽，突然嘿嘿一笑，笑容中帶著猥瑣“嘿嘿，你和班長一起待了這麼多天，你不會還沒拿下吧？”
“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那種關系！”洛羽道。
“班長為了救你可都跳樓了，還說不是！”張歡自是不信，想了想，突然恍然，“同桌，你不會是不行吧？”
“滾！”
張歡大笑“同桌你收不收啊，大家都看著呢……”
洛羽眼角余光掃過周圍，附近人已經不多了，但都被張歡的笑聲吸引過來，看著自己二人，還有兩人之間的套套。
更有幾個女孩目光在自己和張歡之間來回打量，竊竊私語，神色猥瑣，不知是想到了什麼。
心中暗罵，洛羽還是伸手把套套收進口袋里。特麼的，指不定什麼時候能用上呢！以前自己在野外求生的節目里看過，遇到特殊狀況這玩意還可以當水袋裝水……
看到洛羽收了禮物，張歡得意地朝洛羽擠擠眼，又不知從哪里摸出來一根真空包裝的鴨腿丟給洛羽——也不知道他究竟私藏了多少貨——大笑道“你們文化人就是墨跡。都藏著掖著，死要面子活受罪。”
說著張歡已撕開了手中鴨腿的包裝袋，一邊啃下一大塊肉，一邊含糊不清道“你還記得不，高一的時候我問你怎麼和幽幽表白才顯得逼格比較高，你一邊做題一邊和我說，說月色很美就行。我照做了。你猜怎麼著，幽幽看我的眼神我到現在都記著——像看傻逼一樣。那是我人生唯一一次表白失敗。”
“我讓你挑大中午去表白了嗎？”
“這是關鍵嗎？”張歡大咧咧地在床上坐下來，“嘴皮子有用，還要禮物做什麼？這社會啊，講究的就是個人情世故，禮尚往來，追女孩子也一樣。你今天送她花，她明天送你草，這感情就建立起來了。”
深入淺出，讓人無法反駁。
洛羽覺得張歡不去當老師可惜了。
喝著酒，聊女人，張歡不覺就放開了。洛羽有些接不上話，只是靜靜听著，默默喝酒。這酒多喝了幾口，也沒那麼難喝了，反而有些飄飄然。
喝著喝著，周圍的人就走光了，喝著喝著，夜就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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