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血從斷了頭的脖子上噴涌而出，如同緋墨潑灑，將周圍的一切——芳草，樹藤，巨樹……都染成了紅色。
連那白色的迷霧也被侵染，流動之間全是血腥味道。
張歡離得最近，回過神來時鮮血已如雨般落在臉上，潮濕，溫潤，帶著甜甜咸咸的味道。
拿著手機的手不自覺垂落下來，張歡嘴半張著，卻發不出一點聲音，只有腿腳不受控制地向後挪動，一步，兩步……
被凸出地面的樹根絆了一下，張歡一屁股坐在地上，卻還在一點點向後挪著。
張歡身後，樹林中寂靜無聲。
時間仿佛突然被按下了暫停鍵，一切興奮與喜悅，嬉戲與喊叫都靜止，而後凝固成一張張驚恐的蒼白的臉。
洛羽站在人群之中，晚風卷著血腥氣味撲面而來，樹林里格外的安靜，只有心在砰砰地跳著。
洛羽很想後退，很想逃，可看到張歡無助的模樣，最終還是咬牙邁開了腳步，逆著血腥彌漫的風霧，穿過如同雕像的人群，朝張歡跑去。
腳步聲撕破了沉默，時間重新恢復了流轉，周圍的人也紛紛動了起來。
上了年紀的女人扶著身邊的樹干用力干嘔，年輕的父母將兒女抱在懷中輕聲安慰，而更多的人，開始朝著人群中央聚攏。
張歡嘗試了好幾次，才重新站了起來。眼前無頭的尸體已不再噴血，可雙手還緊緊握著樹藤，保持著蕩秋千的姿勢。不知為何，張歡的眼楮竟然不敢從尸體上挪開，仿佛只有維持著這樣一個狀態，才能讓自己感覺到安穩。
下一刻，張歡卻突然感到脖子一涼。
完了！
張歡只覺大腦一片空白，身體劇不受控制地烈顫抖著，一股熱流從丹田涌出，順著足太陽膀胱經一路向下，直達褲腿。
然而腦袋遲遲沒有掉落，反而是一個有力的臂彎攬上了自己的肩膀，張歡一臉呆滯地回過頭，就看到洛羽已站在自己身後，摟著自己脖子冰冰涼涼地的正是洛羽的手。
“你的手怎麼這麼冷？”
“嚇的。”洛羽誠實回答。
張歡看看洛羽，又看看不遠處正在趕來的其他同學，臉上驚魂未定的表情比哭還難看。
看到自己向來外向樂觀的同桌被嚇成這樣，洛羽有些不忍，用力把張歡的腦袋按在自己胸前，一邊小心戒備，一邊小聲安慰著
“沒事的。”
“沒事你妹！”感受著下半身的冷暖，張歡小聲回應。不過也許是來自同桌擁抱的溫暖，也許是恐懼都已順著褲腿流出，張歡倒是沒有一開始那麼驚恐了。
片刻後，姚薇也終于趕到。見到張歡無恙，姚薇一邊小心觀察著周圍，一邊竟是慢慢朝無頭的尸體走去。
看著一步步向前的姚薇，張歡急急開口阻攔“班長，別去！那邊……有點古怪……”張歡想到剛剛自己看到的東西，似乎想說什麼，卻又不知該如何說起。
“沒事的，我得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不能就這麼不清不楚。”姚薇向來膽大，听到張歡的話語放慢了速度，腳步不停。
望著姚薇背影，洛羽卻是想起了下午的佔卜，于是開口喊道“班長，別破壞現場。”
听到洛羽的聲音，姚薇終于停下腳步。這女孩死的不明不白，自己本是想上前探查一番，但若因此在現場留下指紋，或是影響了後續專業人員的偵察，終究不是個事。
這時，其他同學也紛紛圍了過來。眼前的畫面雖然可怖，但十七八歲的年紀，本就是最無所畏懼的時候。有姚薇走在最前面，剩下的人倒也紛紛跟了過來。
“先報警！”姚薇開口指示。
眾人紛紛拿起手機，按了幾下，很快又紛紛放下。
“沒信號……”
“我也沒有……”
“我也沒……”
“山里信號差，沒辦法……”一個男生搖頭道。
“不，不是信號的問題。這里有點邪門……”同學們過來後就一直縮在人群邊緣的洛羽冷不丁說了一句。
洛羽的聲音不算小，但沒有人回應。這是一個沒有神的時代，自然也不會有人相信鬼的存在。
于是洛羽不再說什麼，只是低頭搶過張歡的手機。
打開相冊，混雜著雲山美景與人體寫真的相冊最下方，是最新的一張照片，拍攝于三分鐘之前。
雙馬尾的少女笑容甜美，背後卻赫然藏著一團模糊的黑影。黑影五官模糊不清，只能依稀看出是人類的模樣，兩只細長而扭曲的怪手朝兩側張開，一條細細的黑線便套在少女的脖子上。
是人？還是鬼？
洛羽猛地抬起頭，望向照片拍攝地。
雙手緊緊握著樹藤，無頭的尸體依然維持著擺拍的姿態，只是被鮮血染紅的衣裙後，夕陽斜照，草木深長，哪里還有什麼黑影鬼魅。
傍晚的風穿過迷霧，從各個方向吹來，洛羽突然感到身上有點冷。
就在這時，人群的另一邊陡然傳來一聲驚叫。
洛羽下意識轉頭，就看到一道白色獸影在荒草巨樹間一閃而過，竄進遠方的迷霧之中。剎那之間，洛羽卻分明看到了怪物口中露出來的兩截大腿。那是人類孩童的細腿，猶自踢打掙扎。
孩童的母親尖聲大叫著，不顧周圍人的勸阻，徑直追進白霧之中。
“ 。”
白霧中傳來一聲輕響，女人的尖叫聲戛然而止，白霧外的呼喊聲也安靜下來，只有風中的血腥變得更加濃郁。
人群一角，同學們彼此靠得更近了。
“阿薇，我們該怎麼辦？”秦幽幽的身體輕輕地顫抖著，臉色變得蒼白不帶血色。
每個人都看向姚薇，包括洛羽這個班級的邊緣人。
只是很快大家就發現，姚薇似乎沒有听到秦幽幽的聲音，只是死死盯著通向山下的方向。
順著姚薇的目光望去，洛羽就看到前方白色的迷霧睜開了一對對血色的眼眸，冰冷，貪婪，充滿了噬人的光芒。洛羽感到自己的手在微微顫抖，自己的心在瘋狂跳動，那是恐懼，最原始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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