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寢殿,言知喬並未真的去偏殿休息。
她站在檐下,重新拿出那張在鳶飛城中扔下一記驚雷的告示。
看著上面的內容,尤其是那句“若還有良心,請還龍族殿下一個公道”,她的神情沒有多大變化,嘴角卻微微勾起弧度。
良心?
她可沒有。
將告示收好,言知喬轉身往正殿走去。
議事已經結束,殿內此刻只剩下湛嬴一人坐在主位,手邊還放著一壺酒。
看到言知喬踱步而來,湛嬴並未起身迎接,而是單手托腮,帶著幾分看好戲的架勢看著她。
“師尊如此著急出去,看來這個情債真的對你很重要。”
殿門在身後關上,言知喬踏著夜明珠散發出的光輝,緩緩來到湛嬴面前。
她居高臨下看著他,神情和目光都十分漠然。
“我奉勸你一句,別同那些蠢貨一樣,試圖拿他來威脅我,不然到時後悔可就晚了。”
被如此直白的挑破小心思,湛嬴卻沒有露出半點心虛。
他與言知喬雖為師徒,但相識之初,他對她是帶著仇恨的。
連拜她為師,也是被她強迫。
後來雖然解除了誤會,但因她殘酷的訓練方式,以及總是冷若冰霜的態度,他們二人之間並沒有培養出深厚的師徒情。
再往後,言棠出現,他又曾數次違抗師尊的命令,甚至最後還想放棄挑起那場三界大戰…
在湛嬴心中,言棠的地位無疑比言知喬高得多。
如今言知喬又拿言棠威脅他,他雖沒有什麼不滿,但難得抓住她的軟肋,他心中有些小九九,實屬正常不過。
湛嬴若無其事的舉起酒杯,朝言知喬迎了一下,然後一飲而盡。
“只要師尊不傷害阿棠,我便不會傷害那小子。”
他和言知喬不愧是師徒,總是用最輕的語氣,說出最危險的話語。
听出里面的威脅之意,言知喬反倒笑了。
她俯身拿起酒壺,放在鼻下輕嗅了嗅。
里面是烈酒,僅聞著就有些嗆鼻。
于是她又嫌棄的放下,視線重新落回湛嬴身上。
“若我告訴你,他曾是你與言棠的孩子…”
你還敢對他動手嗎?
“砰——”
酒杯重重砸向桌面的同時,湛嬴的神情也瞬息萬變。
他面若冰霜的看著言知喬,深幽的眼眸里滿是警惕和防備。
“師尊,這是何意?”
強大的威壓撲面而來,言知喬仿若未覺,笑的十分玩味。
“你只知我活了很久,卻不知我在這世間度過了多少歲月,又在此期間遇到過多少人。”
與湛嬴的質問毫不相關的回答,卻讓他稍微放下了些警惕。
他差點以為他與言棠在千年前還失去過一個孩子。
湛嬴收斂好強大的威壓,抬眸望著言知喬。
“師尊的意思是,在我經歷輪回的某一世中,曾有幸與阿棠結為夫妻,還孕育過一個孩子?”
“不是某一世,是第一世。”
眼見湛嬴有些難以置信的緊縮了一下瞳孔,言知喬雖然嘴角還掛著笑,可那雙深幽的鹿眼里卻逐漸浮起冰冷。
說到第一世,她不可避免的想起曾經經歷過的一切。
他,可是所有仇恨的起源。
若非阿娘和江辭淵,她恐怕早已將他挫骨揚灰,讓他徹底消失在這個世間。
“您說的是真的?”
湛嬴倏地站起來,有些急切盯著言知喬。
——如果只是某一世輪回生下的孩子,湛嬴根本不會放在心上。
畢竟他沒有相關記憶,也不認為這是什麼很特殊的存在。
但如果是第一世,且還是他和言棠生下的孩子…
若言知喬所言屬實,那江辭淵對他而言,意義可就完全不同了。
“過去你不是總問我,為何世間那麼多人,我偏偏只收你為徒嗎?”
為避免再對湛嬴滋生恨意,言知喬偏過頭去,不再多看他一眼。
她沒有直白的回答,但這些話對湛嬴而言,已經足夠了。
難怪那時候不管他怎麼對言知喬表露恨意和厭惡,甚至不惜以命相要挾,她都不曾改變要收他為徒的想法。
也難怪,明明朔籬的天賦比他更高,她卻半點看不上。
湛嬴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有些期待的問道。
“江辭淵現在在哪?我去看看他。”
不過短短幾句話功夫,湛嬴對江辭淵的態度便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要問他為何連驗證都沒有就信了言知喬,原因很簡單。
他這位師尊,向來視眾生為螻蟻,包括他。
你何時見過一個冷酷無情,手段狠辣的上位者,會同螻蟻開一些沒有意義的玩笑?
“他在我的寢殿,已經休息了,莫要去打擾他。”
言知喬淡聲阻止,頓了頓,又提醒道。
“不要輕舉妄動,更不要去挑破這層關系,等言棠歸來後,若你們一家人還想恢復第一世的記憶,我會讓你們想起來。”
說罷,她毫不留情的轉身欲走。
既然言知喬這麼說了,湛嬴也就按捺住有些激動的情緒。
不過…
“師尊等等,弟子還有一事不明。”
“說。”
“為何當初你不告訴我這些事?”
要不是湛嬴還算了解言知喬,他必然會誤以為這事是她用來騙他去對付仙族的借口。
畢竟眼下只有對付仙族,才能讓阿棠回到這個世界。
“若那時告訴你,就不會有這具身體存在。”
言知喬耐著性子回完,便徑直提步離開。
她雖實力強大,但生死輪回,投胎轉世,她只能掌控生死,後者不行。
況且她要當阿娘的孩子,江辭淵就不能與她成為兄妹或者姐弟。
離開正殿,言知喬本來打算回寢殿,誰知迎面與外出歸來的南紇和歸檸撞上。
一看到她,二人便恭敬低頭。
“主人。”
“嗯。”
言知喬冷淡的應了一聲。
“告示處理完了?”
“已經全部撤了。”
歸檸回道。
言知喬點了點頭,越過他們準備離開。
“主人…”
南紇忽然將言知喬叫住。
言知喬腳步微頓,朝他投去一個眼神。
“說。”
“江辭淵是正道弟子,此次闖入魔界,怕是沒安什麼好心…”
剩下的話還沒說完,南紇便被一股魔氣掀翻在地,緊接著一陣劇痛來襲。
“呃——”
言知喬冷眼看著因痛苦扭曲了神情的南紇,眼底盡是警告之色。
“南紇,江辭淵的安危以後就交給你了,若他出了什麼事,我保證將你的那身硬骨頭一根一根拆下來。”
待言知喬離去後,一旁的歸檸看著連拒絕機會都沒有的南紇,連連搖頭,隨即又毫不遮掩內心的幸災樂禍。
“你屢次觸踫主人的底線,我看要不了多久,你就能把自己給作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