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被他這一問,倒是愣了,定了許久才擺手。
“天底下沒有那稀奇物。”
容毓︰“是嗎?”
他盯著女子,“我怎麼听人說,廣寧丐幫這麼多年屹立不倒,就是靠的一種化肉無形的奇藥。”
“疫災的時候,丐幫隨手就是二十兩,想必也是靠這藥方大賺了一筆。”
女子的笑意逐漸收斂,看著容毓有些戒備,“你是誰?”
容毓︰“扶州府,容毓。”
女子猛的坐直,問他,“容家醫館的少東家?”
容毓微微頷首,“丐幫這幾年,可是從我醫館取了不少的藥。”
女子緊接著,“那又怎麼樣?”
容毓︰“不怎麼樣,你告訴我事情,往後的藥價我照樣賣你,現在年頭不好,其中幾味藥可是難尋啊。”
女子手指攥在一起,默默揉搓著掌心的紋路,“宋文濂確實從我這帶了包藥走。”
“我們家的藥是自己研制的,原來只走黑市的路子,後來廣寧出了事,一夜間死的人太多了根本埋葬不過來。”
“我爹就拿出去給官府用了。”
“宋文濂就是這時候知道的。”
苑福寧︰“藥的作用是什麼?”
女子道,“化肉消骨。”
苑福寧的眉頭蹙起,“但我在宋家挖出來的尸身,只有骨頭,沒有血肉。”
女子︰“兩具嗎?”
福寧點頭。
女子呵了一聲,“那就對了,我給了他一人份的藥,他用給了兩個人,藥力就是另一種走向了,保存骨骼,多年不爛。”
苑
福寧幾乎脫了力似的,往後猛地一跌。
容毓沒有猶豫,攔腰將她抱起。
女子望向她,神色里有些復雜,“苑 先生的死,與我有關?”
容毓邁步的腳微微停頓,“當時你若不跟宋文濂說苑先生的事,只怕他能躲過一劫。”
踏著月光,抱著懷里的人,容毓沒有再想什麼,徑直的往外走著。
廣寧的地理位置要比扶州更靠南邊,氣候也更溫和些,街邊的大數已經生出嫩芽了。
苑福寧窩在容毓的懷里。
頭窩在他的頸窩,什麼都不想思考。
這一刻,她只想跟個鴕鳥似的,躲回自己的窩里,誰也不見,什麼也不說。
容毓是懂她的。
認識苑福寧這樣久,她最常做的就是躲在那堅硬的外殼後面,露出一張溫和的笑臉。
他寧願福寧哭些,鬧些,至少有的發泄。
或者像現在這樣,放空一些也好。
廣寧不再繁榮了,現在戌時還沒過,小路兩邊門窗緊閉,只有月光的光亮。
苑福寧聲音發悶,“放我自己走吧。”
容毓沒松手。
“好不容易讓我這樣抱著,姑娘多給些時間才好。”
他低下頭,輕輕蹭了蹭苑福寧的頭頂,姑娘家的頭發都是香香軟軟的,帶著幾分夜色獨有的涼意。
苑福寧抱住了他的脖子。
“我爹死了。”
她聲音很輕。
呼吸打在容毓的耳側,逐漸緊促,然後輕輕的啜泣起來。
她抱緊容毓的脖子,就像抱住唯一的救命稻草似的。
容毓停下了腳
步,找了個樹樁子坐下,將苑福寧結結實實的攬進懷里,就像哄小孩兒似的,輕拍著後背安慰著。
他什麼都沒說。
苑福寧只是在哭。
她其實早知道父親沒了。
就是一直不肯相信。
她爹死了,一句話都沒有留下,只有一副尸骨。
就連那玉璜...都是別人轉交給她的。
這一刻起,她無父無母了。
容毓抱著她,緊緊抱著,他模仿苑福寧小時候抱他的動作,手指輕輕從肩膀捋到上臂,閉上眼楮,輕輕搖晃著。
他只有福寧。
福寧也只有他了。
不是好事,但是好事。
不知道過了多久,苑福寧從他懷里抬起頭,杏仁似的眼楮水汪汪看著他。
“那個玉璜,是誰給你的?”
容毓︰“容老爺。”
苑福寧︰“等回了扶州,我想見他一面。”
她見過容老爺,但那時候忙著審案,忙著幫容毓斷關系,倒是把這個拋到腦後了。
容毓捋了捋她被淚水粘住的頭發,“好。”
苑福寧緩了緩,“我不信,宋文濂拉著那麼大的一輛驢車進城,守軍怎麼會不查呢?”
梁道潤卻說沒有...
她不明白。
苑福寧一行才到廣寧三天就查清了所有的事情,留林春在這處理後續,他們則策馬疾馳趕回扶州。
別說任旋,這回就連欒亭都受不了了。
眼瞧天黑,苑福寧沒有要歇的意思,欒亭想起了出門前梁道潤囑咐的話。
他猛地揚起鞭子,朝任旋抽去,那鞭子是牛皮編織的,登
時將任旋的衣裳刮破一道口子。
棉絮飛飛揚揚。
任旋敢怒不敢言,“欒大人,這是做什麼?”
欒亭壓根沒理會他,策馬向前,跟苑福寧說道,
“苑大人。”
“咱們找個驛站歇歇吧。”
“任旋兄弟累得不行,鞭子都抽到自己身上了。”
苑福寧回頭一看,別說是衣裳,就連任旋的腦門都有隱隱約約的紅色。
她動了惻隱之心。
這地方離扶州不遠了,今晚修整一夜,明兒再走上半天就能到。
但路邊的驛站都太小,留給他們的只有兩間房,苑福寧自己在里,容毓帶著另外兩個在外。
但欒亭嫌屋子太小被褥不暖,非要鬧著出去喝兩杯。
等人走了,容毓才從自己的包裹里翻出干淨衣裳,遞給任旋,“換上吧。”
任旋不敢接。
容毓︰“這屋很冷,你不穿明兒得了風寒,還得是我拿錢治病,一樣的。”
欒亭那一鞭子,從他發頂一直抽到手背,任旋的手青腫了好大一塊,偌大的漢子眼圈都紅了。
“大人,你要小心他。”
任旋看了看門口,把聲音壓到最低,“出門前,我看梁大人和他說了什麼。”
容毓同樣望過去,門縫開的不大,但能看見欒亭正跟別人侃大山。
他略微想了想,對任旋道,“你想不想換一處呆著?”
任旋正換衣裳,愣了愣,沒明白。
容毓︰“我可以幫你從都指揮使司調走,換一處清靜差事。”
他頓了一下,想到白明珠,“按察
使司的大人要到各州縣去巡查,估摸著得走一兩年,你若跟著,往後升遷也容易些。”
任旋衣裳都顧不得了。
忙不迭跪下,“小人若有這好命..”
容毓將手指豎在唇邊,叫他噤聲。
把人拉起來,他輕輕道,“那你要照我說的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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