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了心里的想法,苑福寧拱著手︰“各位大人如此信任,苑某定不負府衙所托。”
蒙雅兩只手往起一揣。
“苑大人聰明伶俐,又有從前苑老御史和苑先生的教導,你能到府衙來,咱們扶州的刑獄治安啊,定會越來越好的。”
苑福寧正摸過令牌。
“白大人何去了?”
蒙雅表情有點微妙。
“白大人自然是有更好的著落。”
他頗言語有所指,“楊舒和趙節一案,他辦得利索,魏巡撫破了特例,將人提拔到按察使司了。”
“他可是連升三級,現在是正兒八經的五品僉事。”
蒙雅的手指狠狠攥在一起。
恨啊。
苑福寧的心稍稍安了些。
但明珠在梁肅的手底下做事,只怕也不自在。
蒙雅又從袖中抽了本冊子遞給她。
“這是府衙里的一應規章制度,是陛下登基那年老知府給咱們定的,我連夜叫人手抄了一份,苑大人得了空就看一看。”
“至于刑房交接,等你傷好了再說。”
苑福寧剛要伸手去接,蒙雅手一抬,不給。
“苑姑娘,你是咱們扶州官府第一位女官員,這里面有些規矩若是不合適,還請姑娘先克服一二,實在不成了再告知我。”
苑福寧伸手接冊子,他卻不撒手。
福寧一用力,拽過來了。
她臉上還帶著笑,“蒙大人放心,我是第一個卻不是最後一個,若有些不合適的,肯定會提出來的。”
蒙雅皮笑肉不笑的,又跟她寒暄了好幾句才
離去。
出門時他狠狠翻了個白眼。
他在經承的位置上做了多少年,還沒動一動呢。
她一來就坐上七品了。
手里還攥著他的春鳳樓!
天擦黑,苑福寧守著一桌吃的,卻不見容毓人。
她肚子已然咕咕叫了。
木冬頂著一頭冷風進來,“姑娘,外面的商鋪有些事,四爺一時半會回不來,請您先吃飯吧。”
苑福寧沒說什麼,眼眸一合,掩了失望。
她特意叫小廚房做了季思問曾經喜歡的糯米蓮子粥,看來今晚是沒機會試探了。
她喝了兩口,眉頭都團起來了。
太甜,不喜歡。
前院的偏房里,容毓和幾個小廝守著眼前山似的手帕,正在折玉蘭花。
林春悄悄叩開門。
容毓眼皮都沒抬,“坐下一起折。”
林春︰“四爺,那個...季家奶娘到了。”
容毓手一頓。
季思問的乳母姓林,今年七十有五,是個頂干淨利索的老太太。
她捧著上好的茶碗,心里有幾分忐忑。
容家的少爺給了她五百兩,是要問些什麼呢。
容毓是反復做了好幾次心理建設,才抱了厚厚一摞子手帕進來,乍一晃,林老太太都沒看見人。
林春︰“這是我們四爺。”
老太太不慌不忙的彎腰行了禮,“老婆子見過四爺。”
容毓手帕子往桌上一放,連忙過來把她扶坐下。
“老夫人,我這趟請你是有幾件事想打听,並沒有惡意。”
老太太坐在他對面。
容毓捻起帕子,“我急著趕時間,手
上得折花,老夫人不介意吧?”
林老太太搖頭。
容毓︰“老夫人是季大少爺的奶娘,想必記得一些他的習慣,和我講講吧。”
林老太太眼神逐漸渙散,開始回憶起很多年前,那個嘴角始終都牽著笑意的少年。
林老太太︰“我們少爺從小在武館練武,身體極好,人爽快也義氣,是個做生意的好苗子。”
“他有點江湖上的俠氣風骨,若是遇見以大欺小是一定要拔刀相助的,就是因為這個,他結識了一個書院的書生,叫俞什麼..”
容毓︰“俞長君?”
林老太太︰“對!”
“少爺不愛看書,但和俞書生倒是關系不錯,說起來,他和少奶奶認識還是俞書生牽的線呢。”
容毓折花的手微微顫抖。
回想起了他的那個夢。
林春連忙問,“您知道具體細節嗎?”
林老太太眯著眼楮想了半天,“那會兒少爺配了款酒,要拋彩球定名字,正巧就是我們少奶奶給搶著了。”
容毓感覺自己的手腳驟然失溫,心髒跳的越來越快。
竟和他猜的一模一樣。
他慢慢穩住,“林中春?”
林老太太︰“對。”
“話說起來,我們少爺也是福薄的人,他對少奶奶一見傾心的,足足求了一年多苑家才答應下來,結果出了那檔子事。”
容毓攥著帕子,“還有什麼細節嗎?”
林老太太上了年紀,往前翻以前的記憶總有些慢。
“倒是還有一樁。”
她點著腦袋,“我們少爺
不愛看書,但是那兩年他總是拿著一本書背來背去的,叫什麼...”
容毓︰“《歷代名臣奏議》。”
林老太太︰“對!”
容毓咬著唇,掐著手帕子的手拿捏不好力度,做出來的玉蘭花都抽抽巴巴的。
他低頭一看,機械的將不好看的揀出來丟在一邊。
林老太太這才注意到他手里擺弄的手絹花。
她道,“巧了不是,我們少爺也做過這個花。”
容毓︰“做來干什麼?”
林老太太︰“听說是少奶奶想看玉蘭花。”
“那會兒寒冬臘月的可尋不見玉蘭,我就用白帕子做了兩朵,少爺就纏著我教她,後來,他愣是自己折了上千只,掛了一樹。”
容毓將手里的遞過去。
他的指尖發白,整個小臂都在微微的抖,半晌才找到自己的聲調。
“您看看,我折的對不對?”
林老太太眼神並不好,她舉起那朵小花對著燭光看了許久,眼底慢慢濕潤了。
“是。”
“這種折法是我小時候,嬸母交給我的,後來我又教給了少爺。”
“這麼多年,沒見別人有這種折法,沒想到...今兒能在容四爺這里見到。”
林老太太重新把花交到容毓的手里。
她的手像枯樹皮似的粗糙,刮得容毓心里也生疼。
林老太太認認真真的看著容毓,從他的發絲看到眉眼,又看到下顎,點了點頭。
“好孩子,你和我們少爺有些像呢。”
容毓看她。
林老太太︰“我們少爺沒的那年才
十七歲,你比他過的辛苦。”
容毓苦笑︰“容家能有這麼大的生意場,和當年院中春的熱賣分不開,說到底還是要感謝季少爺。”
林老太太搖頭。
“林中春是少爺配出來的,配方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容家的酒賣的這樣好完全是你們自己的功勞,和少爺沒關系。”
容毓輕輕道,“他也喜歡配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