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兩相望,容毓漆黑的眼眸就像逐漸染上了紅墨,混了許多柔情,
“好。”
他緩緩漾出笑,眉梢眼角都泛著光,聲音帶幾分繾綣,
“都給你。”
容毓︰“木冬,去把所有的鋪面契約都帶來,還有錢莊的賬本子,一並理了拿來。”
苑福寧算半個商人,她心里很清楚,一個錢,一個店,幾乎就是商戶的命。
可容毓竟答應的這麼快。
她怎麼能不震驚呢。
苑福寧︰“你不怕我把你出賣了?”
容毓再次低頭,“你想要那自然要給,至于你怎麼用,我無權過問。”
木冬對他那句指令很納悶。
但看兩人之間的氣氛有種說不出來的旖旎,他也沒敢多嘴,領了容毓的腰牌就去辦事了。
梅 ︰“容四爺原來在這呢。”
她在遠遠的笑著招手,“快來吃飯了。”
梅 在花廳里擺了一張圓桌,攏共六熱四涼兩鍋子,隔著老遠都能聞見香噴噴的。
院里,小羊正慢慢烤著。
梅 讓他︰“不知道容四爺的口味如何,你且嘗嘗。”
容毓嘴角帶著笑,“夫人準備這樣的豐盛,叫我怎麼感謝才好呢。”
梅 ︰“剛才你說去馬車上取東西,怎麼轉頭跑書房去了?”
苑敏學正啃著雞頭,忙不迭的插了嘴,
“公子哥哥要把東西都給姑姑呢。”
梅 ︰“啊?”
容毓後背一僵。
福寧是姑姑,他是哥哥,這不是差輩了嗎。
他糾正道,“敏學,得叫叔叔。”
苑敏學︰“我六歲
了,你至多大我十歲,分明是哥哥。”
他看著母親,“娘,您說呢。”
梅 ︰“這個嘛,你問小姑才好,她學問高。”
苑福寧正低頭吃飯。
慢條斯理的咽了,“想怎麼叫就怎麼叫。”
苑敏學‘嗚呼’了一聲,眉飛色舞的。
“那還是要叫哥哥的。”
容毓不高興,但依舊低聲哄著,“叫叔叔,叔叔給你買好吃的。”
苑敏學︰“我不要。”
他的大眼楮都是機靈,
“不過..”
容毓︰?
苑敏學︰“我想要一柄自己的劍。”
梅 連忙打斷,“苑敏學!”
小孩兒被忽然叫全名嚇了一跳。
梅 ︰“不要放肆了。”
一柄上好的劍至少要二百兩銀子呢。
容毓︰“沒關系,沒關系,這是我們敏學的新年禮物。”
他摸摸苑敏學的頭,笑道,“我找人給你量身定制一柄好不好?”
苑敏學︰“要能上陣殺敵的。”
他眼楮里都是堅毅,攥了個拳頭。
“我要做,我爹麾下最勇猛的將士!”
容毓︰“好,我給你定制個最鋒利的。”
他話鋒一轉,又道,“不過你尚且年幼,劍不能開刃。”
“等你能近我身不被發現時,我親自給你開刃,若你不能,等你到了十五歲,我也叫人給你開刃,如何?”
苑敏學是練武的好苗子,不到十年,定能超過容毓。
小孩兒仔仔細細的想了好久,然後狠狠一點頭。
“給我五年,我定讓你親自開刃。”
苑敏學高高昂著頭,一副勢在
必得的樣子。
容毓摸著他的頭,小破孩兒發質極好,柔軟順亮,像個小狗似的。
“叫叔叔。”
苑敏學微笑著,“好,公子哥哥。”
容毓的笑登時僵在臉上。
吃過飯的午後,幾人都被梅 趕去午睡,再一覺起來,原本清朗朗的天已經陰了。
有幾分要下雪的意思。
苑福寧趴在床上抻了個大大的懶腰。
“阿真..”
啪嗒啪嗒的腳步從屋外傳來,然後屏風下出現了一雙小腳,是苑敏學。
“姑姑起來了嗎?”
苑福寧打了個哈欠,“下雪了?”
苑敏學︰“還沒呢。”
梅 從屋外帶著一身寒氣的進來,見福寧還趴著,一把掀了她的被。
“快起來,那羊烤好了些,你給容四爺端去點。”
苑福寧被冷風激的一哆嗦,無奈極了。
“嫂子,你身子骨全好了?這一趟又一趟的。”
梅 抿嘴一笑,“多虧了你和容四爺帶回那只老靈芝,得好好謝謝人家,快起來。”
苑敏學手里舉著個小銀碟子,里面放著幾塊冒熱氣的新鮮羊肉。
他用簽子插上一塊,喂到苑福寧的嘴邊。
“姑姑吃。”
那羊肉的肉質極其鮮美,半點羶味都沒有,仔細嚼一嚼竟還有奶香味。
苑福寧︰“這羊不能便宜了。”
梅 把她床上的被子理好,“外屋還有一盤子剛剛烤好,你快去給容四爺送去些,謝謝人家。”
苑福寧︰“為什麼我去?”
梅 把她往門外推了一把,“那你為什麼要劉家
那麼多物件兒?”
苑福寧一噎。
梅 把那碟子肉塞到她手里,下巴朝容毓的房間一揚。
苑敏學就要跟去,被梅 攔腰抱住。
“你別去,娘帶你烤小羊排。”
天陰陰的,也有幾分冷。
容毓的屋子緊緊關著門窗,似乎還點了小燈。
苑福寧在門口反復深呼吸了幾次,才舉手叩門。
容毓︰“是誰?”
苑福寧︰“我。”
不到半剎,眼前的門驟然開了,門後是頗有幾分驚喜的容毓。
苑福寧舉起手里的碟子,
“你送的小羊肉質很美,嘗嘗?”
梅 生怕容毓冷,送了兩個頂大的暖爐在他屋里。
一進屋,撲面而來的炭火味道。
苑福寧把碟子塞到他手里,推開了半扇窗。
“炭火燃的這樣好,你不開窗,想吞炭自殺不成?”
她的語氣微帶埋怨。
容毓卻心里高興。
他靠坐在桌前,手里端著銀碟,看她在幾間屋里風風火火的來回走,一邊開窗通風,一邊罵他。
容毓插起一小塊羊肉,送進嘴里慢慢嚼著。
這沒由來的幸福,真好啊。
苑福寧再轉回到書房,容毓極真誠的看她。
“是我錯了。”
道歉還真快。
苑福寧心里那股子火,被迎頭一盆水澆滅了。
她翻了個白眼,拿過簽子插上一塊肉,還翻了個白眼,“誰管你。”
“怕木冬來找我麻煩而已。”
說完,她惡狠狠的把肉吃了。
容毓剛要阻止。
她已經把簽子重新返回碟子中。
容毓的耳尖緋紅,那簽子他剛用
過的。
苑福寧︰“你怎麼了?”
容毓立馬搖搖腦袋。
苑福寧的目光落在他身後的書桌子上,兩本明史有明顯的翻頁痕跡,整齊的碼在桌角。
還有一本書半開著。
筆架上還有兩滴新鮮的墨。
苑福寧︰“你在看書?”
容毓點點頭,“我想追上你的腳步。”
“你的涵養和眼界我都很佩服,我視你為方向,也想趕上你的腳步,等有一日能和你共同博古論今。”
他倒是半點不藏著掖著。
苑福寧︰“你和尋常男人不同啊。”
“他們都覺得自己是天呢。”
她繞過桌子坐在椅子上,梅 在這椅面上鋪了厚實的棉絮,又宣軟又暖和。
隨手拿起桌面攤開的書,翻了兩頁。
越翻,她的笑意越淡。
就連眉頭都慢慢蹙了起來。
容毓發現了不同,“怎麼了?”
苑福寧沒理會他,翻到書封首頁,赫然寫著六個字。
《歷代名臣奏議》。
竟是這本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