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福寧好福氣！
劉家香坊在二角梅巷的外街口。
最顯眼的位置，搭了個二層小台，掛著苑 親手所書的牌匾。
劉家老爺曾是苑 的同窗好友，兩人在一個先生門前啟蒙，最後還拜了把子。
今兒沒什麼人，迎門的小二都不在。
松香扶著梅 往里走，似乎後堂有人在說話，隱隱約約的听不清楚。
等近了，才辨出是一男一女兩人。
男“都是你慣的，你看看別人家的小子，這個年紀哪有不成家的。”
女子很委屈“老爺，這你犯不著怪我，伯堅那孩子脾氣 ，我哪能說得動？”
劉老爺哼了一聲，“解鈴還須系鈴人。”
“當年金蓮兒落難，我就說了不要收留她，那是個禍害！”
“你可倒好，劉執說什麼是什麼，現在怎麼樣？金蓮兒都成這店子的掌櫃了，等著吧，明兒就得爬到你我的腦袋上！”
梅 捻著佛珠，慢慢的轉動了兩圈，眼底有些尋思。
劉家只有一個兒子劉執。
她見過幾次。
眉眼乖巧俊朗，有些苦相，但絕不是個刻薄沒分寸的。
她示意松香往外退幾步，又故意踩上地面發出腳步聲，做出一副剛進來的模樣。
里屋的人听見動靜慌忙住了嘴。
梅 就像剛進來似的，見著劉夫人有幾分詫異，笑著迎上去。
“呦，我來的這樣巧，嬸母竟在店里，剛還打算去府上看看嬸母呢。”
劉夫人“原來是容家媳婦兒。”
梅 微微屈膝，“見過嬸母。”
“年
關就要到了，我們家備了許多年貨節禮，可我一想，這里面啊吃的用的都有，唯獨缺一樣最重要的撐場面。”
她笑著，“這不，我趕忙就來取了。”
梅 親熱的挽住劉夫人的手。
“好嬸母，扶州誰不知道劉家的香最是上乘，可還有上好的檀香？給晚輩拿些撐撐面子吧。”
生意人沒有不愛听夸獎的，劉夫人被她逗得哈哈大笑，捂著帕子連連不好意思。
“你這丫頭，檀香自然是有的，叫個丫鬟小子來說一聲，我們就送上門去了，還用你自己來。”
梅 笑著，“要是不來可怎麼能見到嬸母呢。”
劉夫人拍著她的手，“唉，苑昶娶了個好媳婦兒，他有福氣啊。”
梅 生得好看，明事理懂分寸，鋪子管的井井有條，人又最淡如菊。姑嫂倆一個管鋪子，一個管銀子，這麼多年不曾紅過臉，可見是多聰慧的人兒。
便是苑家那個沒嫁出去的丫頭，也是不錯的。
劉夫人拉著她走到後堂，連個丫鬟都沒有，還是松香幫忙泡的茶。
梅 仔細看了看，劉老爺並不在。
估摸是躲二樓去了。
劉夫人“好孩子，剛才的話不知道你听見了沒，我和老爺正犯愁伯堅的婚事呢。”
梅 搖了搖頭，臉上都是茫然。
“剛才啊，只听見了隱約兩聲，好像說的是鋪子掌櫃，但具體是什麼還真不知道。”
劉夫人滿面愁雲，就著松香端過來的熱茶喝了兩口。
頭上帶的珍
珠垂釣釵叮當當的響。
劉夫人“好在來的人是你，要是個別人，我真是連訴苦都沒地方說。”
“伯堅轉年就二十有五了。”
“我和老爺急啊，家世門第相當的、不相當的看了不下十個，他就是不滿意。”
“為了這事頭發都要愁白了。”
她轉頭看著梅 ，“你們福寧，可有動靜了沒？”
梅 依舊是抿著淡淡的笑意。
“我們姑娘不急呢，當年夫人臨終前就說了，得給她選個心意相當的，旁人是做不得主的。”
“哎”
她像發生了什麼似的，笑著搖搖頭，“這些孩子，怎麼婚事上都這麼難。”
“就連白家那小子，也沒成親呢。”
劉夫人被她一點，想起了這個人，“白家小子最近好像常和福寧在一起哦，听說巡撫大人來的時候，兩人還被叫去了。”
梅 點頭，“是。”
劉夫人哎呦了一聲，往後靠著，想了想。
這些孩子年紀都差不多。
與其選個別人家的姑娘，還不如選苑福寧，知根知底，兩個孩子也是打小認識。
可不能讓白家小子搶了先。
後院的小廝低頭小步進來，將包好的檀香交給松香。
梅 見話頭點的差不多了，她站起身。
“夫人，那我們就先回了，敏學還在家里等我呢。”
劉夫人拉她，“容家媳婦兒，要是劉執給你家做女婿，成不成？”
梅 故作一愣。
“這個”
她為難極了，“我方才說了，福寧的親事要她自己
定。”
劉夫人“那便這樣，你瞧哪天方便，我請個媒婆子帶著劉執上門，先見一見如何？”
梅 咬著牙，似乎做了很大的選擇。
“那我就幫夫人試一試。”
天氣好的時候，苑福寧也喜歡出去轉轉。
書院前有家賣書鋪子，打苑福寧啟蒙就在，每次月中放假，爹都帶她買上重重一摞子搬回家去。
她彎著腰趴在書架子前挑話本子。
陳真“這本咱們家好像有。”
苑福寧的手指立馬拐彎落在另一本上，“這個肯定沒有。”
劉執“苑姑娘？”
這書店年頭多了，堆得書也多，苑福寧一時半會兒竟沒瞧見是誰叫她。
劉執“好巧，真是你。”
踢踢踏踏的腳步在書架子對面。
苑福寧踮起腳努力往外看，比她還高的架子對面，是劉執。
他身旁跟了個三十左右的婦人。
見苑福寧看過來了，金蓮兒微微屈膝行了個禮，穿著淡淡黃色的襖裙，歪戴著兩只銀珠釵，笑起來有酒窩，甜甜的。
苑福寧想了半晌，人名就在嘴邊，但她叫不上來。
陳真指著一本書的名字。
福寧恍然大悟，笑著，“金掌櫃也在。”
幾人從厚重的書架子里繞出來，苑福寧捧著兩個新出的話本子，劉執也拿了本書。
劉執搶過她的，“我替你結了吧。”
苑福寧沒攔著，苑家一年到頭要在劉家買一百多兩的香，讓他付兩個銅板也合理。
她頭一歪，劉執拿的竟是《三字經》。
苑福寧
費解“你怎麼看這個？”
劉執“這是買給佟兒的。”
“就是金掌櫃的兒子，快滿八歲了。”
他在前面付錢，苑福寧和金蓮兒抱著肩膀在後面等著。
金蓮兒頗有些不好意思，跟她解釋道，
“我想送佟兒到書院念書，沒指望他有什麼大出息，只要認幾個字就好。”
“可惜他沒什麼基礎，童子試沒過去，少東家就說，先買兩本書在家里念一念，等年後再考。”
劉執付過錢，回過頭將書交給金蓮兒，兩人的目光撞在一起，都笑著。
苑福寧暗暗挑眉。
好家伙，好家伙，劉執必定能當個好繼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