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慣了悠閑日子的建康民眾依舊和往常一樣正于街頭游玩,忽然百騎縱馬疾馳而來,後方還有謝府之人尾隨追趕。
大街上,便如熱油入水,頓時人喊馬嘶,沸騰一片。
一名身穿華服的公子哥險些被馬匹撞上,幸好被隨扈及時拉了一把才避免被馬蹄所踐踏的命運。
“狗日的,那家的奴才瞎了眼。”那人對著已奔至遠處的騎士破口大罵。
如此動靜,行人紛紛躲向附近的商鋪之內唯恐被奔馬波及,只見這群騎士後面還跟著一些騎馬的、騎驢的、甚至還有人干脆撒丫子追趕。
“好像是謝府之人?”
“是啊!你看左邊那個騎馬的不正是謝府采買的伙計趙貴嗎?”
有人認出了其中熟悉的面孔,不免腹誹起來︰“听說謝氏長女今日成婚,難道是?”
在一陣雞飛狗跳與閑言碎語中,百騎已馳過兩條街道,一隊巡街的士兵恰好見奔馬襲來。
領頭的軍官抽刀大喝道︰“站住,汝等何人,竟敢在建康奔馬?”
數十士兵也立刻抽刀,桓大司馬有令︰建康只準走馬緩行,疾行殃及行人者笞五十,罰錢一貫。
然而面對士兵的阻攔,這百人非但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反而加快了馬速。
軍官微微一愣正欲揮刀,瞳孔中卻見一個鎏金錘頭猛然襲來,突然放大的錘頭將他的腦袋砸個稀碎,力道之大整個身體就如彈射出去的石彈將一家商鋪門牆撞出個大洞。
“老子,青嶺屠霸!”
風卷殘雲,百騎過後數十士兵只余不足十人幸存,哀嚎聲不止。
“啊!!!”
“殺人了?!”
親眼見到這血腥的場面,街上的行人一哄而散,互相擁擠踩踏傷者不計其數。
另一條街道,魁梧大漢肩上扛著個人面對騎馬來追的顧府之人,他甚至有暇從一名推車販漿的小販手里奪過葫蘆瓢,而後舀了一瓢酒水牛飲入腹。
“嘖嘖……”
“這酒不烈,也敢拿出來騙錢?”
一把將葫蘆瓢扔在地上摔了個粉碎,爾朱元讓牛眼一瞪,竟將那小販嚇的差點當場尿了出來。
從未見過如此面惡之人,小販直接將車丟在一邊,連滾帶爬的跑了。
“他娘的,某竟有這般駭人?”
爾朱元讓摸了摸頭上的朝天髻,一掌將肩膀上幽幽轉醒的顧愷之拍的再度昏迷過去。
“那賊廝休走!”
“快將我家公子放下!”
眼見後方有人追來,爾朱元讓再度邁開腳丫子狂奔,前方北門將至,已經能看到附近喬裝的己方人手。
將人交給兩名過來接應的漢子,他看了一眼城門洞。
門洞處的守軍顯然也發現了他與後方追趕的顧家之人,已分出幾人過來詢問。
“都督呢?”
“還沒來。”
形勢刻不容緩,稍微遲疑己方便會困死在建康城內,屆時城中數萬軍隊前來,一人吐一口唾沫也會將他們淹死。
瞥了一眼後方街道,顧府來追者擋住了視線,也不知都督是否已經得手。
“來不及了……”
爾朱元讓厲聲暴喝,從旁人手里接過細長麻袋,一擼袋子亮出其中槊桿。
“動手!”
變故來的突然,前來詢問的士兵縱有防備也被他連續兩槊殺了個干淨。
暴喝聲過後,附近隱于各處喬裝的人手立刻呼應,步行的牽馬的當即朝城門殺奔過來。
百余人突然從四處涌來,將看守北門的守軍殺了個措手不及,爾朱元讓更是一馬當先撲入門洞內連殺數人,亮銀馬槊瞬間暗紅一片。
看門的守軍怎麼敵軍中百戰精銳?數十人很快便被屠戮一空,伏尸一地。
出入城門的行人被這變故嚇的哭爹喊娘,像無頭蒼蠅似的各自逃散,就連前來救人的顧府家丁護院也不敢再上前。
建康雖然和平已久,但城牆上依然有不少守軍,見下方生變紛紛順著石階從城牆上下來,想要搶回城門。
雙方在門洞附近打成一片,好在下牆的石階只有兩處,城上守軍難以一擁而下,局勢膠著。
爾朱元讓站于門後,一槊橫斬連殺階前數人,又收槊猛刺,將朝他撲來的一人直接釘死在槊刃上。
揮手將掛在兵刃上的尸體甩了出去,想起昔日鄴城之時,他靈機一動,杵槊于地放聲大笑。
“秦國百萬大軍已至,晉室將亡!”
“爾等還不速降?”
但說話之際,爾朱元讓的笑臉下卻憂心無比。
“都督可曾得手了嗎?”
是時,隆隆馬蹄從街上奔來!
……………………
建康皇宮。
善于清談玄學的司馬昱做皇帝還不到半年就又病倒了,他躺在床上咳嗽不止。
司馬昱即位後,多受桓溫牽制,憂憤成疾,這已經是他第四次臥床不起。
一旁的大司馬桓溫板著臉,握著司馬昱的手不停的勸誡他好好休息。
從寢殿出來,桓溫板起的臉色並沒有緩解,反而他十分糾結。
眼看司馬昱命不久矣,取代晉室時機已到,但他的身體也同樣是靠藥物硬撐著而已,他知道自己的病情比司馬昱好不了多少。
一旦僭越,那些依舊忠于晉室的刺史郡守必定起兵響應,他已經沒有心力再打一場戰爭了。
“大司馬,城中出事了!”謀士郗超匆匆走來,帶來了不好的消息。
桓溫眼皮一跳,莫非是謝顧等族與軍中之人勾結,欲趁機殺進皇宮扶正皇帝?
“什麼事?”
但郗超解下來的話打消了桓溫的顧慮︰“鐘榮跑去謝府,將顧虎頭的妻子搶走了。”
“鐘榮?”
半晌,桓溫也沒想起這個人是誰,他年紀大了,只願意記一些重要的事情。
“就是那個在平州大敗高麗的漢人。”
桓溫這才把鐘榮這個名字從腦海里想了起來,當時他還感嘆道︰“文韜武略兼備,惜為苻秦之臣!”
鐘榮居然冒險跑來建康搶親,這倒有些不符合此人的行事作風。
“確定是他?”
“確定!有謝府賓客親眼所見。”
猛然想起在大街上的匆匆一面,桓溫敢斷定,那對他一笑而過的青年必是鐘榮無疑。
“真是好膽!”
不由想起年少時的自己,他這一路走來,最缺的便是果斷決絕,卻在此人的身上看到了。
“其現在何處?”
正說話間,又有軍官來報。
“大司馬。”
軍官一臉懊惱︰“秦國靖海都督鐘榮,乘船入城搶走了謝道韞,現已打破城門,出城去了!”
“什麼?”
桓溫差點以為自己听錯了,為控制皇室防備豪族,他屯兵石頭城,又抽調萬余軍隊守備皇宮。即便建康城防空虛但鐘榮入城所帶人手定然不多,怎麼會如此輕易的就打破城門跑了?
郗超眼中殺意頓現,對桓溫拱手相勸。
“鐘榮,人杰也!”
“若任其離去,便如縱龍入海,放虎歸山!”
“或許假以時日,秦國會再多一個王猛慕容垂之流,必除之而後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