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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亮時分,赫連泊敲響了紅依的房門。紅依笑著迎上前道︰“赫連叔叔,這麼早,您有事找我?”
赫連泊穿了一件素雅的長衫,銀發披肩,趁的臉頰沒一絲血色。他打量著紅依初醒的凌亂,道︰“今日我有事要出去,去書閣的機關你都能記得吧?”
紅依想了想,點頭道︰“機關,機關都能記得,只是我輕功不好,插鑰匙的時候,只怕要多試幾次了。”
赫連泊盯著紅依忐忑的小臉,道︰“那就好。”轉身離開了鳶尾台。
紅依關好房門,心中暗暗嘀咕︰“赫連泊不知是真的出去了,還是在騙我。可是我的火靈瓶明明昨日還掛在身上,今早卻怎麼也找不到了。”她抓耳撓腮,在床下屋角找了又找。
林婆婆送來了早飯,紅依想和她說說話,卻感覺林婆婆的眼神里充滿了拒絕,只好一聲不吭的吃東西。邊吃邊想︰“百草丹,集百草,解至毒。水利萬物而不爭,土安百家而不功。不知靈女們所中的美人花毒是不是也可以用百草丹解除?只是如今,玫花園不可提及,靈女閣不能再去,哪怕我能見見麻姑,也能和她探討一下我此刻的想法。”
飯後,她去敲了敲赫連泊的房門,屋內果然沒人。
紅依去了藏書閣,看著頂廊兩邊的小木匣,她幾乎克制不了心中的沖動,頭腦里閃現出無數種猜想,但她依然謹記著陸無淵的囑咐,凡事順著他們就好,絕不生事。
書閣雖是一個地下暗室,倒也不顯得陰涼,紅依打開銅鏡,冬日的陽光折進,頓時亮堂了不少。
她小心的把牆角的書卷挪開,搬起小木桌放在陽光下,鋪開紙張,研了些老墨。書簡和帛書毫無分類的堆在書架上。牆角的書稿參差錯落,混亂不堪。紅依嘆了口氣,覺得什麼都無從找起,只能辛苦將這書閣先整理一番。
她彎腰撿起一疊紙稿放在桌子上,只見其中一張寫到︰“第三年,以花四,葉三,睫二,根一,夏秋露水調之,和蜜為丸。用時化入茶水或飲食之中,則靈女之□□漸成。”紅依指尖一顫,隱約覺察到這些書稿的緊要之處,急忙又抽出一張,只見寫到︰“靈女破璧,十年之內,必須以頂花做藥,徐徐養之。萬不可缺,唯恐性命憂之。靈女成,十年壽。去時如眠,無有苦楚。”
紅依恍然大悟,原來這些堆砌的廢紙,記錄著迤邐山如何做毒,制造靈女的方法。她剛要去牆角再抱來一些,以便排列出紙稿的順序,找到解毒方法。忽听到頭頂上傳來兩個人細小的腳步聲,還間雜著低低的耳語。紅依猛一驚神,稟氣爬上木梯仔細傾听。
林婆婆拉著麻姑,躲在園中蘭亭的石台下。這座蘭亭本是給領舞的靈女表演所用,修建的高大堂皇,精美別致。白石砌欄,琉璃為頂,檐下幾十盆青瓦吊蘭花開正美,香氣怡人。只因後來老閣主病倒,赫連泊掌事,領舞的女子也漸漸不知所去,故而這蘭亭已少有人來。可謂蘭花依舊美,依稀人不知。
林婆婆為難道︰“麻姑,你說的事還真是難辦。”
麻姑道︰“婆婆,我剛才親眼所見,副閣主已經下山了。那本書一定藏在他的臥房里,婆婆只用留心找找便是。”
林婆婆道︰“副閣主已經將房間讓給紅依姑娘住了。我剛才去看過,她確實不在房間。”
麻姑焦急道︰“那她是不是去看老閣主了?不然她一個人,又會去哪里?”
林婆婆道︰“副閣主從來都是親自帶著紅依姑娘去五梅園。姑娘是不會自己去的。”
麻姑眉眼一轉,道︰“我明明看到副閣主是一個人下的山。莫非鳶尾台有什麼暗室,他把紅依關起來了。”
林婆婆滿眼的擔憂,道︰“麻姑,副閣主的脾氣你是知道的。紅依姑娘她被抓來,只是為了給老閣主治病,她是無辜的。而且我听說,歌潭的陸潭主跟她交好,我們就幫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讓她日後安安全全的離開迤邐山吧。”
麻姑禁不住大聲喊了句︰“婆婆!靈女閣昨天又走了六條人命啊。婆婆您難道忘了,曾經的迤邐山有多少靈女,現在又剩下多少?就連這蘭亭,都沒有人起舞了。”
林婆婆驚慌了神,急忙示意麻姑小聲些。
麻姑道︰“去年的今天已經下雪了,今年還沒有下雪,已經有一百多個鮮活的身影,我們再也看不到了。”
林婆婆閉上眼楮不再去想,道︰“不就是《五毒天地論》這本書嘛,我一定會留意的。”
紅依听得她們的談話時斷時續,但《五毒天地論》這本書倒是听得真真切切。昨天赫連泊特意把這本書翻出拿給她,她看也沒看的就放回了書架。
待林婆婆的腳步聲漸遠,紅依急忙喊道︰“麻姑,麻姑,我是紅依。”
林婆婆中午來鳶尾台為紅依送飯,她看著紅依端坐在桌前,著實吃了一驚。紅依拿著一包衣服交給林婆婆,道︰“我今天早上不小心,將好好的一件衣服給弄破了。還要煩勞婆婆您幫我修補一番。”
林婆婆拉開一看,臉色鐵青,道︰“姑娘,姑娘的衣服剛好破在前襟的繡花處,只怕,只怕很難修出原來的樣子。我這幾日趕著給姑娘做件新的如何?”
紅依一愣,心想,莫非林婆婆沒有看到衣服內的《五毒天地論》,可是自己的衣服明明破在裙邊,又哪里有什麼繡花。道︰“婆婆只管拿去修補便是,我急著穿,明早快快帶來就好。”
林婆婆忐忑不安的鎖著眉頭,將衣服塞進食盒匆匆離開。
夜半,紅依仍然在藏書閣整理書稿。耳邊時不時回響著麻姑和林婆婆的談話“今年還沒有下雪,已經有一百多個鮮活的身影,我們再也看不到了。”讀著那些關于美人花毒配制的做法,她一陣陣雙眼模糊。
“以美人花花瓣沐浴,香氣入肌,三年不退。久之膚如玉藕,唇如丹朱。花汁涂與瘢痕,月余可盡消。唯日後瘢痕處不可沾酒,否則將潰膿而無救。”
“美人花不染蜂蝶,但以花粉和入棗蜜烹茶,女兒飲後體含蜜香,可招致十里彩蝶盤旋。但花粉大毒,且不可日日服用,多服必目盲耳聾。”
“凡美人花做藥,量微駿補,量大立斃。鳥獸不食,諸草不伴,皆因其大毒也。”
……
紅依又點燃一支蜜蠟,在亂紙堆中不停的尋找。赫連泊輕步走進,道︰“都深夜了,快回去休息吧。”
紅依慌忙將手中的紙稿扔在地上,戰戰兢兢道︰“赫連叔叔,您,您回來了。”
赫連泊道︰“我去山下辦些事。這些書稿都是老閣主往日所寫,我也翻找了很久,但仍然找不到各種花藥的具體調配方法,所以就一直堆放著。”
紅依剛要發問︰“那迤邐山的靈女們都服藥多少年了?”忽看到赫連泊的腰間掛著一個大紅的香囊,香囊上點繡的俏麗小像,像極了一個人。對!瘸腿毒貂。她不由得心頭一緊,把本要破口而出的話又吞了回去。
赫連泊不知紅依為何精神恍惚,道︰“快回去睡吧。莫要因疲倦按錯了機關,你會沒命的。”
紅依跟著赫連泊回到房間。她看著他的臉色異常蒼白,眉間泛著隱隱的黑氣,眼神里的血絲仿佛三天三夜都不曾睡過。便知他在山下所遇,一定不是什麼樂事。
赫連泊拿起紅依在桌上為老閣主開好的處方,半天不說話。
紅依走上前道︰“赫連叔叔,我有一個小瓶子丟了,您有沒有看到?”
赫連泊從袖中抖出火靈瓶,道︰“是這個嗎?”
紅依興奮道︰“是!赫連叔叔,您在哪里撿到的?”
赫連泊將火靈瓶遞給紅依,道︰“這里面裝的什麼?”
紅依一愣,低聲道︰“是,是一瓶歌潭水。”
赫連泊望著紅依的窘迫輕然一笑,道︰“收好了,以後可別再丟了。”說著將牆上掛著的字聯拆下疊好,道︰“你快些睡吧。這幅草書我拿走了。”
紅依看著赫連泊離開,心中疑惑道︰“赫連閣主今日下山,並沒有喬裝打扮,他到底是去見誰了呢?”
赫連泊回到小屋,將手中的字卷認真掛好,呆呆的凝望了好久。她取下身上墜著的刺繡香囊,放入一個八寶錦盒中。白天發生的一幕幕縈繞在心頭,他無法忘記,當他趕到山下時,看到一個躬身的老人帶著自己十歲的孫女,正在給一個墓穴里填土。他手腳麻利的將墳墓建好,砍下一塊木頭,拔去樹皮,刻寫了“言秋婷之墓”幾字。
老人將墓碑埋好,擺上供果和安魂香。顫顫的將一個香囊塞于赫連泊,道︰“是秋紅丫頭的,你留著吧。”
赫連泊接過道︰“要不你們爺孫和我去山上住吧。我會安排好。”
老人拉著孫女,望著荒草從中兩座並行的新墳,道︰“從此以後,她們母女終于可以好好說說話了。這些年來多虧你讓我們住在這北山竹樓,否則我們一家人死後也未必能住在一塊兒啊。”
赫連泊听得心里一酸,道︰“那我把秋紅,還有秋樹夫婦從玉山山接回來吧。”
老人拍著孫女的後肩,滄桑的眼神里淚花滾滾,道︰“不用了,听說玉陽山是佛門寶地,他們三人在那里團聚,就住在一起听經吧。”
赫連泊想起了蘭亭之上,言秋紅舞動身姿,在晨曦里那副迷人的容顏。而後,忽然又出現一個小女孩,在他的耳邊甜甜的喊道︰“赫連叔叔!赫連叔叔!”
赫連泊猛然驚醒,忽听到門外小僕急促的聲音︰“稟告副閣主,靈女閣又病倒了三位靈女。”
赫連泊起身道︰“我知道了,我即刻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