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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依看了看沈從戎,平靜道︰“沈大哥應該有自己的原因吧。”
沈從戎的目光異常冰冷,道︰“因為,我恨我父親。我九歲那年就讓他送我去梁州,發誓再也不會理他。我小時候听我的奶娘說,我母親是個俠女,她和你一樣,一身好功夫,還略通醫術,是個值得人尊敬和珍惜的好女人。她還救了我父親一命,父親很快就娶了我娘。可是沒想到,父親他水性楊花,肆無忌憚,一連娶了十八個小妾。其實和他有染的又何止十八個,我娘她生下我,不久就遠走他鄉,寄情山水,一定和我一樣恨透了我爹。”
紅依突然明白了師父加在醫書中的親筆詩︰君為新人容顏少,儂身卻為相思老,夜寒霜冷青燈長,憐子何時看見娘。
沈從戎手下的欄桿被握的格格作響,繼續道︰“紅依你知道嗎?我父親他作孽多端,我們沈府中凡是年輕的侍女,幾乎都被他玷污了。我雖然看不見,但長到□□歲時,也漸漸懂事,听著他日日笙歌夜夜尋歡,就像有人在我心里面刻字,問我疼不疼,疼不疼?奶娘說我們沈家糟了報應,我是沈家的獨子,生來是個瞎子,沒想到後來我又有了兩個妹妹,也是瞎子。紅依,你說這是不是報應?”
紅依望著沈從戎激憤的淚花,又驚又悲,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沈從戎堅強的笑了笑,道︰“所以我就住到外公家,耳不听心不煩,若不是看到白石坡的劉老伯他們晚年淒苦,我昨日也絕不會和父親說話。蒼天有眼,我遇見了你,還有莘誠子道長,我的眼楮從此好了。我父親抓走道長,其實對他十分敬重,為的就是讓道長施展醫術,治好我和兩個妹妹的眼楮。道長說,治眼楮的藥只有一瓶,就在我這里,我就斗膽和父親提了個條件,只要他把府中的女眷全都散了,我就答應把藥給他。這也算是我為母親做了件事情,替她出了口氣。”
紅依看著沈從戎每提到母親,總是喜悅萬分,難以言表,心中重如千斤。道︰“沈大哥,你的母親若知道你如此念著她,一定會很開心的。”
沈從戎的笑容充滿憧憬,道︰“紅依,這就是我的心事,這麼多年來壓在我心里的一塊石頭,今天我說與你听,只覺得無比輕松,一切都好起來了。”
紅依點點頭,道︰“沈大哥,謝謝你對我的信任,把自己的心事說與我听,我只希望你以後不管遇到什麼事情,都能像今天一樣,堅強開心的面對一切。”
第二日清晨,紅依和沈從戎結了房錢,快馬趕往玉陽山。
紅依不知怎的感到一陣陣憂郁,山底的女尼依舊平和,卻少了往日的親近。玉陽山沉醉在熟悉的霞光中,卻不是曾經的景色。
快到山頂時,鐘聲突然連響了七下,緊張急促,震的人心惶惶。十五六個武尼掄棍挺出,而後是八個持劍武尼,拔劍擺出了玉陽大陣。明溪、紫燕和白露從人群後走出,各個眉眼橫起,怒氣沖沖。
紅依和沈從戎驚的一呆,只見十二個武尼已從小路包抄,堵了他們下山的退路。
沈從戎從沒有見過如此陣仗,往紅依身邊靠了靠,道︰“紅依,她們看樣子是沖我們來的,出了什麼事?”
紅依道︰“我也不知。”上前走了幾步,身後的武尼便也跟進幾步,將紅依和沈從戎堵在一個小小的包圍圈中。
紅依只感到團團殺氣,心想在梁州的誤會也不至于惹來如此殺身之禍,眼下危機四伏,眾人分明是要將自己合力擊斃。高聲道︰“明溪師姐,紫燕師姐,你們在梁州見到的,是一個誤會,師姐們且听我以後解釋。我要見玉德尼師,告訴她另一把銀鎖,我已經找到了。”
一個年長的女尼伸手甩來一串佛珠,紅依閃身躲避,只听得耳邊嗖的一聲,她急忙推開沈從戎,一個�T 愎 艘換鰲D橋 峒 閼辛 殖齷鰨 醬 鷸櫫 畢蠔煲老 礎 br />
紅依惶恐萬分,知道這是羅漢殿玉奉尼師的追命絕招,玉奉尼師常年閉關,曾三年未說一句話。就算玉陽五佛女同時和她出招,也未必能勝出半分。今日她突然出手,早已把紅依嚇出一身冷汗。那佛珠沾身,登時就是一個窟窿,哪里還有活命的機會。紅依在包圍圈中竄來跳去,沈從戎眼楮也不敢眨,連呼吸也屏住了。
那兩串佛珠就像玉奉尼師的手掌一般,粘在紅依周身,旁邊的女尼只看見眼前的人影閃來晃去,耳邊嗖嗖如風聲擦過,誰也不敢上前。紅依早已叫苦不迭,喊道︰“玉奉尼師,我紅依到底作何冤孽,要你老人家如此待我?”
玉奉尼師手掌一頓,道︰“修行之人光明磊落,少要明知故問。”說完雙珠交叉劈來,如擰麻花一般,時聚時散,又宛如一條鎖鏈延伸,速度之快,變化莫測,聚則登時擊碎五髒六腑,散則剎那折斷四肢骨筋。紅依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得強撐了一口內力,迂回退步躲開勁猛的攻勢。身後執棍的女尼紛紛讓路,誰人也沒有看清,紅依已退出了十幾丈遠。
沈從戎慌忙向紅依追去,只看到一團黑影包裹著紅依,眾女尼也都紛紛下山追看。忽听到砰的一聲,所有人都呆住了,玉奉尼師舉掌站在台階上,紅依在半空中不停的翻滾,兩串佛珠脫線崩落,啪啪落地,紅依的包袱四分五裂,紙片飛揚,黃沙遍灑,空氣中飄散著奇異的香味。
玉奉尼師深沉的看著自己的手掌,道︰“這招千珠慈悲手,我已苦練幾十載,居然還是沒能替玉德報仇。真是罪過!”
紅依心下一片冰涼,望著自己視若生命的書冊頃刻間化為飛花,就好像玉奉尼師打碎了自己的靈魂,茫然的站在地上,倘若此時誰人再來出掌,她寧願一死,也不會還手。
忽然,只听到樹叢中一聲長嘯,白虎如利箭般竄出,撲向執棍的女尼。頓時便有三人滾爬在地,鮮血淋淋。
紅依唇角哆嗦,眼前一片血腥,大喊道︰“白虎,快住手,莫要傷人性命!”
沈從戎拉著紅依往山下沖,喊道︰“紅依,我們快走!”
紅依神情恍惚,跟著沈從戎便跑,猛地背後受了一撞,跪倒在地上,再也站不起來。
白露收起長菱,道︰“紅依,你和陸無淵殺死玉德尼師,你還不認罪受罰,又要逃到哪里去?”
紅依只覺得頭腦轟的一聲,回頭道︰“我沒有殺玉德尼師。我怎麼會殺自己的師姐?”
白露道︰“我親眼所見,你們兩個笑嘻嘻走出禪房,我覺得奇怪,才跑進去一看,看見師姐她已經斷氣了。還有,這里的很多人也都親眼所見。”
紅依的雙眼瞪的渾圓,道︰“白露師姐,紅依再糊涂也知道規矩,我怎能帶歌潭主進師姐的禪房?”
明溪和紫燕正在和白虎相斗,大喊道︰“白露,快把她拿下!以後再細細問話。”
白露冰冷的望著紅依,道︰“我不信你,因為你又帶了個男子來我們玉陽。”說著拔劍出鞘,直朝著紅依胸前刺來。
沈從戎只見紅依不避不躲,沖身便要擋劍。忽覺得身體像被什麼吸住了一般,再也靠近不得,定楮一瞧,七八個圍陣的女尼倒地一片,棍劍落地,好是狼狽。他正驚奇怎麼回事,一個身影擦肩而過,喊道︰“快走!”他這才反應過來,擋在紅依身前的,正是陸無淵。
沈從戎跟在陸無淵身邊,退入石台旁的樹林。陸無淵一手扶著紅依,一手躲避著刀劍。沈從戎只見他或點或踢,在層層圍堵中打出了一條退路。他身手飛快,自己簡直沒看清,已有二十多人被定在了路上,再也動彈不得。直到進入一片灌木叢,沖來的女尼個個止步不前,大聲呼叫。
紅依低垂著身子,道︰“我們是不是闖入禁地了?”
陸無淵道︰“現在也只有禁地是安全的。”
紅依听著身後玉陽山的武尼們對她譏諷辱罵,臉色蒼白無血,她沒有勇氣回頭去爭辯,胸口一痛栽倒在地上。陸無淵將他攔腰抱起,向山洞走去。
沈從戎望著眼前的情景,就像被一場大雨澆灌著全身,卻不知何處是躲雨之地。紅依躺在山洞里,山洞的黑石透發著瑩瑩微光,把紅依的臉色映照的異常晦暗。
陸無淵喊了幾句,紅依依舊不回答,沈從戎只覺得自己是一個無用而多余的人,站在洞口不知所措。陸無淵道︰“有沒有水?”
沈從戎點點頭,道︰“有,在我包袱里。”
紅依咽下幾口水,悠悠轉醒,睜開眼道︰“歌潭主,我沒有殺玉德尼師,你信不信我?”
陸無淵道︰“我信你!這是一個陰謀,不關你的事。”他輕輕拍了拍紅依的肩膀,道︰“相信我,我會把這件事情解釋清楚的。”
紅依心中一緊,拉著陸無淵的衣袖不放手,道︰“歌潭主,什麼陰謀?”
陸無淵道︰“就在七天前的一個夜晚,我外公上官錦鵬也被殺了,看到的人,都說凶手是你和我。為此,逆風失去了理智,我只好把他關起來了。”
紅依身子一軟,道︰“我一直都在回玉陽山的路上,我,我還不認識上官長老,又怎麼會殺他?”
陸無淵蹲在她身旁,望著一個小小的人兒淺淚汪汪,道︰“別怕,有我在。你待在這里哪也別去,等我回來。”他回頭看了看沈從戎,又看了看盤旋在洞口的白虎,起身離開。
暮色朦朧,看守在禁地的女尼只听到頭頂嗖的一聲,大家面面相覷,什麼都沒看見。
玉陽大殿內燈火輝煌,陸無淵來到長明燈前,火光照耀著他疲憊的眼神,地面上映出他修長的身影。大殿異常安靜,火光一閃一閃,醞釀著香火的味道。陸無淵盯著閃動的火光,冷聲道︰“出來吧。”
紫燕從佛像後竄出,舉劍道︰“歌潭主真是好功夫,從禁地里出來,都沒有人發現。”
陸無淵頭也不抬道︰“其他人呢?”
紫燕道︰“我們玉陽山會武功的也就八十多人,一半都守在禁地,其他人分守在玉德尼師尊身前和各佛堂。”
陸無淵不再說話,燈火的晃動暗示著這里所有的不安。
紫燕指著陸無淵道︰“我問你,你為什麼要殺我師姐?”
陸無淵回頭道︰“我沒有殺她,也不會殺她。”
紫燕沖上前一步,道︰“你再不回答我,我就敲響警鐘,我玉陽山上下佛徒,就算拼了性命也要為師姐討回公道。”
陸無淵眉心一皺,道︰“你為何不想想,你們玉陽山誤會我的事情還算少嗎?我又有何理由要殺了玉德尼師?”
紫燕狠咬著牙齒,道︰“你可認識這是什麼?”
陸無淵看著一塊布巾,繡著兩朵靈巧的迎秋草。道︰“是迎秋草,我自然認識。”
紫燕蔑笑道︰“師姐她還好意思訓我,分明是她自己用錯了心。好像這塊布巾是她第一次參加追魚賽受了傷,歌潭主你扯下衣角,親自為她包扎時留下的。”
陸無淵仔細一想,八年前玉澤尼師帶徒弟到歌潭參賽,她見一個女子受傷跌倒在水里,就扯下一塊衣角為她包扎。他們都沒問彼此是誰,人來人往,匆匆一面早就忘了。
紫燕道︰“這塊布巾上繡了迎秋草,迎秋草只有你們歌潭才有。她竟日日將這塊布巾藏在身上,若不是我們檢查她傷口,何以知道師姐她對你……”
“夠了。”陸無淵打斷紫燕的話,道︰“我不會殺玉德尼師,任何理由都不會。”
殿後突然傳來匆匆的腳步聲,明溪和白露領著一群武尼,慌慌張張圍住了陸無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