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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溪三人被困塔中已經好幾天了,每天那位老人都給隆遙灌輸一定要報仇,一定要光復鴉族的想法。
隆遙沒听煩,卞芙都听煩了,卞芙說,那些故事,她都能背下來。
好在在玄天邊境時,卞芙是想要與金球一道離開的,故而帶了一些干糧和一壺水袋放在身上,被捉到妖界來後,也沒人搜她的身,這幾日,夙溪與卞芙就省著點兒吃,省著點兒喝,勉強扛過來了。
但食物總會吃完,等到吃完之後,她們也就只能餓死在這兒。
妖的體質與人不同,有自身妖力護著,幾日不吃不喝也沒什麼問題,隆遙除了心情郁悶之外,身體還算健康。
夙溪知道狄朗沒打算給他們送吃的過來,而這里面的烏鴉群到底是如何在這烈火焚燒的塔內生活兩百年還不死,她真的想不到。
七層上,烏鴉叫聲不斷,卞芙本來就餓,捂著耳朵躺在夙溪身邊,不耐煩道︰“吵死了!又要來說教了!整天說的都是雁族多壞搶奪首領的位置,能不能換些說啊!我都快被你說瘋了!”
卞芙剛喊完,老人就從七層飛身下來,靠在柱子上的隆遙睜開眼楮,皺眉道︰“我去叫走他。”
夙溪根本不想說話,她現在很渴,可是水壺里的水只剩下一點兒,她目前還能生存下去的希望,就是卞舞華與牧崇音了。
算著時日,牧崇音應當與卞舞華踫面了才是,過不了幾天,他們兩人合鳳凰之力,與狄朗交戰,只要卞舞華勝了,她們也就有救了,只盼望卞舞華能有點兒良心,別忘了這八角塔中,還有人。
隆遙听老人在耳邊絮叨了半刻,忍不住開口︰“別說了,我會殺了雁族,但我不會當首領。”
老人惋惜︰“為什麼?你父親當年是那麼驍勇善戰,在他統領之下的羽族就連獸族也不敢輕易來犯,你身為我們鴉族首領之子,擁有我們鴉族先祖的血,就應當光復鴉族!”
夙溪听這一段,總覺得耳熟。
她慢慢閉上眼楮,已經很久沒有回想到了過去,那段已經在記憶中模糊的片段,那時她也听過這麼一段話。
母親一邊言辭指責她做的不夠好,一邊將自己的夢想堆加在她身上。
“你這是什麼動作?!這是什麼姿勢?!節奏都踩不準,這樣以後怎麼成為一名合格的舞者!起來!重來!”
“溪兒,媽這都是為了你好!你是媽媽的寶貝女兒,你擁有媽媽的基因,你天生下來就是會舞蹈的!我現在打在你身上的傷痕,以後都會成為你人生的勛章,你要明白媽媽的苦心!”
這些話她從會走路開始就在听,接下來是如何?好似是七歲的那一年出了意外,雙腿徹底不能走路,接下來的人生永遠都要在輪椅上渡過,她驕傲的母親從那之後再也沒有來看過她,每年都會換好幾個女佣來照顧她。
學校里,家里,再沒人與她說話,嘲笑她是殘廢的,諷刺她曾有過舞蹈夢想的,她曾在練舞房里流過的汗水,那些從小就烙印在身上的疤痕,統統伴隨她接下來的十多年,一日復一日,如同噩夢一般纏繞。
她沒有夢想,她不知活著的意義在哪兒,躺著過日子,與坐著過日子,于她而言,沒有分別。漸漸的,她學會在書中尋找慰藉,看那些動人的親情,感人的友情,堅貞的愛情,那些她在現實生活中觸踫不到的所有情感,她的喜怒哀樂,她多變的想法,她的活潑、天真、她所有的情緒,都封在了精神世界,從此與世隔絕。
這些回憶對夙溪而言,是痛的,每每想起,都如芒在背,隨後便是一陣冷汗。
老人不知何時離開,隆遙已經回到了她的身邊,夙溪將手心的汗在衣服上擦干淨,扭頭問他︰“同為鴉族,你為何不想光復族人?”
隆遙垂著頭看向她,那雙眼楮何其單純︰“那些是負擔,是痛苦,既然忘了,就說明不是什麼好東西,我只想呆在主人身邊,保護主人,我有主人就夠了。”
原來他看得比她要更透徹。
夙溪抿嘴,拍了拍身側,隆遙坐下,隨後便感受夙溪貼在他鬢角的手心,笑得天真。
突然一聲嚎叫響起,嚇得卞芙立刻睜開了眼楮,從睡夢中醒來。
“怎麼了?!”她縮在了夙溪身邊。
隆遙抬頭看去,不知是哪一層的烏鴉,原本很小一只的雀,在瀕臨死亡的那一刻驟然變大,直接墜入了火團之中,隆遙想要去救,奈何火光在接觸烏鴉軀體的那一刻驟然迅猛地竄起了火花,逼得他不得不退後。
那火光一瞬即逝,掉落下來的烏鴉很大,滾出了火圈,雀毛早就燒為灰燼,身上的皮肉焦黑,散發著烤肉的焦香味兒。
那只烏鴉大約有一頭小象大小,在它滾出火圈的一剎那,塔上眾多飛鳥撲扇而下,嘰嘰喳喳一團落在了那尸體上,不消片刻,一只烏鴉的尸體,便被同族人吃個精光。
卞芙張大了嘴巴不可置信,夙溪也被驚到了。
留在地上的,只有森森白骨,那老人是最後一個落下來的,他匍匐在地上,將白骨啃盡。
隆遙啞著聲音,問了一句︰“為什麼?”
為什麼要吃同族人的血肉?為什麼連骨頭也不留,為什麼要讓一個族人在世間徹底消失?他已經死了,難道連尸首都不配留著?
老人啃盡了骨頭,漆黑的羽毛又落了兩片下來,他說︰“你以為兩百年,我們是怎麼活下來的?我們瘦骨嶙峋,我們在這里,只能被活活餓死,每一個堅持不住的族人,都將用最後的力氣化作原形,滾入禁地之火,讓我們還活著的能夠多堅持一些時日,或許能堅持到被解救的一天。”
“三千鴉族,到了今日,恐怕不到兩百,你以為我們願意吃同族的肉,喝同族的血?我們是要將他們的怨,他們的恨,他們的期許一同吃進身體里,來日帶著他們的血肉,將雁族趕盡殺絕!”
老人說完,又是一片雀鳴,那群剛吃完同族尸首的烏鴉們躲在角落,讓自己的力量消耗得更慢一些,保留更多的體力,好延長他們的壽命。
“瘋了……”卞芙緊緊地抓著夙溪的衣袖︰“他們該不會連我們也一起吃了吧?”
夙溪不懂這種仇恨,但她能諒解,被關在一個地方餓了兩百年,眼見族人在自己眼前死去,為了活下去,只能吃掉族人的尸首,任憑誰,兩百年下來,也都會瘋。
鴉族淪落到今日,實在可憐,昔日的輝煌刻在石壁上,老人對鴉族盛興時期的景象還歷歷在目,要他屈辱地死去,他做不到。故而啃著骨頭,他活到了今日,為了等來雁族得到報應的那一天,他能活得更久,哪怕到最後,只剩他一人,他也要死扛下去!
隆遙的臉色很不好看,夙溪突然明白過來,為何書中卞舞華與牧崇音一道解救出隆遙後,他的性格會變得內斂,又為何對卞舞華有所隱瞞。若非自己陪著隆遙親身經歷,恐怕等隆遙出塔之後,以後在她身邊的,也是個行尸走肉。那時他的心神永遠與這群鴉族一起,被鎖在這八角塔中那十六副壁畫之內,永遠困在鴉族的盛興與衰敗之中。
“我有主人就夠了……”他低聲呢喃,似乎在勸說自己不被宿命之中帶著的仇恨捆綁洗腦。
“那些我都忘了,都與我無關……我有主人就夠了。”隆遙慢慢蹲了下來,老人帶著哭腔的笑聲還在塔內徘徊,隆遙伸手捂住雙耳,閉上眼楮,將臉埋在膝蓋之中。
夙溪的手輕輕地蓋在他的頭頂,才發現,原來他一直在發抖。
“沒事,有我。”這是她能說出口的唯一一種安慰,似乎起到了效果,至少他抖得沒那麼厲害了。
夙溪嘆氣,雖說她沒什麼本事,無法將大家都帶離八角塔,但她能保證,只要她活著,只要隆遙願意,她會一直將他帶在身邊。人活著,就靠著支柱,如果說在這個世界上,宿無逝是她的精神支柱,那她不介意成為隆遙的精神支柱。
哄鬧結束,八角塔又落入了寧靜,一如只有他們三人一般,就連呼吸心跳都能听得清楚。
保留體力最好的方式就是不動不說,夙溪與卞芙二人已經在角落呆著又兩天了,水壺中的水徹底喝光,最後一塊餅也在三天前分完,就連身為妖的隆遙,也開始感覺饑餓。
夙溪因為長期缺水,嘴唇干裂,疲憊得甚至覺得自己都快站不起來了,她從來沒有過像這一刻般,那麼想見到卞舞華,哪怕是牧崇音那個討厭鬼也行。
只要來個熟人,隨便誰吧。
“夙溪——”
剛昏沉得幾乎睡過去的夙溪猛地睜開眼楮,耳畔響起了一聲她的名字,聲音似乎很遙遠。
“你听見聲音了嗎?”夙溪拍醒了卞芙。
卞芙揉著眼楮搖頭。
是幻覺?
突然,她們身下的地面微微顫動,塔中的火焰忽明忽滅,夙溪伸手扶著牆壁,是能感覺到晃動的,驟然間,數百只烏鴉齊鳴,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卞芙徹底清醒了,隆遙也站了起來,雙掌貼在了牆壁上。
老人從七層飛身而下,衣袍的風將火焰扇弱了些,他的雙腳落在地上,拐杖立起,突然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是時候了!就是這個時候了!果然,果然隆戟首領依舊守護這我們鴉族!我等來了這一天,我終于等來了這一天!”
“出去,我要出去!讓我出去!”
夙溪與卞芙二人根本無法站立,塔上已經開始也有石塊在慢慢往下落,灰塵遍布,烏鴉都飛到了圍欄上,不少灰塵落入了火中,讓火焰更小了些。
隆遙看向自己手臂上的羽毛正在慢慢蛻化,就連老人那佝僂著的矮小身軀,也在逐漸生長。
夙溪突然覺得胸腔一震,訥訥地抬頭看向塔頂,只听見‘轟’的一聲,塔頂裂開了一道縫隙,光芒從外頭滲了進來,一道白色的劍光一閃而過,驚得鴉雀亂飛。
宿無逝!
她看向那到縫隙,這回清晰無比的听見久違的聲音︰“夙溪!”
夙溪眼見塔頂直接被人劈開,石頭碎屑掉落一地,一瞬間塔身四分五裂,隆遙將她護住沒被砸傷。夙溪就保持著那一個姿勢,探頭只看向塔頂,看到一柄長劍的厲風將火徹底撲滅,插入塔底。
還看到,那身穿墨染衣袍的男子,恍若謫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