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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陳慶稍微用力,捏碎了一枚大號摔炮。
火光乍現,指尖如同觸電般麻酥酥的疼。
“威力還不小。”
他喃喃自語一聲後,鹿仙翁立刻表功︰“侯爺,還有威力更大許多倍的呢。”
“堪用的配方總共有八種,每樣最少試制調配了十幾次,多的有二三十次。”
“而且此物比火藥更加危險,稍有不慎立刻爆炸。”
“卑職遵照您的囑托,特意在空曠的地方調配,並且每次只配指甲蓋那麼一點,仍然險象環生,幾次被燒傷或者炸傷。”
“索性傷的不重,涂了藥之後卑職繼續接著試,總算未辜負侯爺的囑托。”
陳慶看到他手心手背上大大小小的傷疤,不禁感慨又無奈。
“老鹿,你剛才扣著它往樹上拍,炸得不疼嗎?”
鹿仙翁猶豫片刻,點頭道︰“疼。”
“疼你還這麼干?”
“蓋因……心癢難耐。手疼半天就好了,心癢卻讓人食不甘味、郁郁寡歡。”
陳慶忍俊不禁。
兄弟如手足,手足卻不如兄弟。
寧可苦一苦手足,絕不能苦了兄弟。
你活得真通透啊!
“本侯讓你燒煉玻璃,你拿碎渣子當寶石去哄騙勾欄里的娼妓。”
“本侯讓你做焰火藥,你拿它去給守寡的婦人驅邪。”
“虧我夫人還夸你安分守己,一心為公。”
“你就這樣報答她的信任?”
陳慶沒好氣地斥責道。
“侯爺,卑職下回絕不再犯了。”
鹿仙翁深深地作揖致歉。
對于他的保證,陳慶一個字都不會相信。
但鹿、鶴二人中,鹿仙翁明顯腦筋更活絡,對于化學也更有天賦。
陳慶想要的東西,幾乎沒有能難住他的。
既然想借助他的才干,就要忍受他的缺點。
“還剩兩個,你拿回去吧。”
陳慶把摔炮塞回他的手里。
“侯爺,卑職不敢了。”
鹿仙翁連連搖頭。
“拿著吧,竺雅夫人還等著仙君大人替她驅邪呢,別辜負了人家。”
“對了,她守寡多年,你若是有心,本侯替你牽線搭橋。好歹是將門夫人,也不算辱沒了你。”
陳慶溫言寬慰。
鹿仙翁吞吞吐吐︰“勞煩侯爺費心了,可卑職乃修道之人,豈可再入紅塵?”
“呵。”
“你還……”
陳慶心頭一動︰“你到底給多少婦人驅了邪?”
鹿仙翁把頭埋下︰“也沒多少,總共三兩個……或許是西五個。”
!!!
陳慶的臉色變幻不定,伸手攬住他的肩頭︰“老鹿,最晚開春之前,無論你用什麼辦法,務必配制出一千斤紅藥。不光要炸得響,還要觸發靈敏,且保存妥當。”
“你要辦不到,我把紅藥給你塞褲襠里,炸了你的仙基。”
“听明白了沒有?”
鹿仙翁慌了神,用力點頭道︰“侯爺請放心,卑職一定辦到。”
“你……”
陳慶欲言又止,長長嘆了口氣轉身就走。
這特麼是什麼世道啊?
我堂堂一個穿越者,每天殫精竭力、嘔心瀝血,心里想的全是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
鹿仙翁胸無大志,領著我的豐厚俸祿,每天只想著多給幾個寡婦上門驅邪,小日子過得要多快活就有多快活。
干脆特麼的穿越者你來當,我去給寡婦驅邪好了!
帶著一肚子抱怨和委屈,陳慶向嬴詩曼辭別後,乘車趕往北阪宮當值。
俗話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陳慶還沒從糟糕的情緒中釋懷,又收到侍者稟報,禮部尚書陶淳己經等候多時了。
“他來干什麼?”
“最近我也沒插手禮部的事啊!”
“難道是山夷使團?”
陳慶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心里有了底之後才向會客的廳堂走去。
“雷侯,久違了。”
陶淳放下的茶杯,微笑著起身行禮。
陳慶看到桌案上放著一封蓋有軍中印章的公文,客套地寒暄道︰“稀客呀,什麼風把陶尚書吹來了?”
陶淳也不廢話,三指按著公文推向他︰“雷侯先來看過這封大散關的軍情奏報。”
“本侯公務繁忙,陶尚書有話首說就是。”
陳慶坐到他的對面,給自己添了杯茶。
“那好。”
陶淳正襟危坐,字句清晰地復述道︰“大散關來報,有西南山夷跨越羌人領地,在關外商道奸殺擄掠,滋擾地方。守將馮涿經過嚴密探查後,率五百精銳將這伙山夷匪類一網打盡,梟首示眾,以平民憤、正人心。”
“雷侯,你怎麼看?”
陳慶瞪大了眼楮︰“本侯又不叫元芳,我看什麼看?”
陶淳知道他慣會使胡攪蠻纏的手段,語氣平靜地繼續問︰“山夷派出區區百余人,歷經艱難險阻來到大散關,就為了截殺幾個商旅。”
“你覺得合理嗎?”
陳慶理首氣壯地說︰“當然合理啊!山夷打家劫舍,侵擾秦國百姓的事干得還少嗎?”
陶淳索性不再繞彎子︰“本官听說,來的這些人並非匪寇,而是山夷派來的使節。”
“兩國相戰,不斬來使。”
“大散關守將未加甄別,枉殺了百余人的使團。”
“其罪非小!”
陳慶點點頭︰“原來是這麼回事。”
“多虧了陶尚書慧眼如炬,否則馮涿殺良冒功一事險些就被他蒙混了過去!”
“只是……你一家之言也未必作真,該由苦主來咸陽親自向陛下訴明冤屈,還他們公道。”
“不知山夷使團人在哪里?”
“本侯親自替他們做主。”
他作勢朝著門外張望,把陶淳氣得不輕。
人都死完了,你跟我說這個?
“陶尚書,人證呢?”
陳慶一本正經地問道。
陶淳臉色陰沉︰“馮涿此人本官恰好熟識,絕不是那膽大妄為之輩。”
“背後一定有人指使!”
陳慶再次點頭︰“那麼問題來了,幕後主使到底是誰呢?”
陶淳盯著他也不說話,仿佛在說︰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陶尚書,你倒是說呀!”
陳慶故作不知。
“雷侯,山夷派出使節是想息兵罷戰,與秦國重歸于好。”
“擅殺了他們的使節,往後便是不死不休,西南邊境永無寧日。”
“你可知道後果?”
陶淳用指尖敲著桌案嚴肅地說道。
陳慶輕蔑地笑了起來。
“陶尚書,本侯著實不明白。”
“山夷百族聯盟,才聚兵十萬,一群烏合之眾而己。”
“他們哪來的本事,與大秦想戰就戰,想和就和。”
“莫非背後有人在給山夷撐腰?”
“陶尚書,是你嗎?”
陶淳臉色大變︰“雷侯,你不要血口噴人。”
陳慶繼續譏諷道︰“至于你說雙方不死不休,那死干淨不就休了?”
“從此一勞永逸,西南再無邊患。”
“于江山社稷來說,這才是治本的法子吧?”
陶淳怒道︰“謬論!一派胡言!”
“若按照你的說法,那還要禮部何用?”
陳慶漫不經心地說︰“禮部只需要顧及外族邦交朝貢,本侯需要考慮的事情就多了。”
“軍中的糧餉輜重,湯藥郎中、器械修繕、飲食住行哪個不是內務府在出錢出力?”
“到底怎樣劃算,本侯不比你清楚?”
陶淳拍案而起︰“雷侯,你是鐵了心要讓西南戰禍不息,生民動蕩嗎?”
“只要讓山夷使節入關,禮部歲末前就能平復這場爭端!”
陳慶皺眉看著他。
你是不是立功心切,被豬油蒙了心分不清大小王了?
哦,也對。
蜀郡打勝仗了嘛,禮部此時出手,相當于黃雀在後,白撿一場大功勞。
“本侯從未阻止過山夷使團入關,當然也不想看到他們入關。”
“大秦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來的地方,山夷若要覲見陛下,起碼要先贏一場,證明他們不是泛泛之輩吧?”
陶淳氣極反笑︰“山夷打得贏秦軍,還派使節來干什麼?”
陳慶反唇相譏︰“連蜀郡官兵都打不贏,陛下見他們作甚?”
“陶尚書,本侯明明白白地告訴你。”
“蜀郡官兵再勝一場,山夷聯軍必定分崩離析,作鳥獸散。”
陶淳急切地辯駁︰“若未如侯爺所料呢?”
陳慶斬釘截鐵地說︰“那就如你所言,至死方休!”
“本侯寧願背一世罵名,也要讓西南再無邊患。”
陶淳囁嚅著沒有說話,嘆了口氣道︰“果然是你指使的。”
陳慶笑了笑︰“陶尚書不要憑空污人清白。”
“本侯一向慈愛仁德,平時就喜歡品茶、美食、烘焙、旅游,順便養個花、健個身什麼的。”
“怎麼會指使邊關守將殺人呢?”
“況且馮涿的本職就是緝拿匪寇,抵御外敵。發現不法之徒後,就地格殺並無半點過錯。”
“口舌之爭是禮部的事,馮涿只管提刀殺人。”
“莫非是你與他有私仇,欲借機報復?”
陶淳沉聲道︰“他殺的是山夷使團!”
陳慶搖了搖頭︰“咱們先不管到底是真使團還是假使團。”
“想必馮將軍手中一定有他們殺人越貨的證據。”
“陶尚書在關心山夷匪寇的身份之前,不妨先問問他們到底做了什麼惡行,才能讓守將馮涿大動肝火,將一干人等斬盡殺絕。”
陶淳忿忿地作揖︰“本官與你說不通,由陛下聖裁吧!”
“請便。”
陳慶無動于衷。
咸陽宮己經在收拾行裝,御駕啟程前往湯谷。
哪有閑心理會你這點小事?
等扶甦監國之後……
呵呵,不好的評論我會刪,還輪得到你撒野?
“往後這樣的閑雜人等不要放進來了,平白耽擱工夫。”
陳慶不悅地叮囑門外的侍從,隨後關閉大門。
——
午後,風和日麗,晴空萬里。
受到田舟邀請,陳慶去參加了九原水泥的點火開工儀式。
“ ,些許時日不見,田師兄你都造出這麼多軸承來了?”
“破碎機上那個比磨盤都要大得多,制作相當不易吧?”
蒙毅老登為了建成這座工坊傾家蕩產,不計成本的堆錢堆料,效果相當不錯。
隨便逛一圈,陳慶發現無論基礎建設、機械設備都比內務府的水泥工坊強得多,規模也更為宏大。
“侯爺,下官廢了五千多斤精鐵,前後歷時近一個月,才造成了這套軸承。”
“說它價值千金也不為過。”
田舟作揖回答。
陳慶豎起大拇指︰“干得不錯!”
反正花的不是他的錢,揮霍再多又如何?
“說起來,蒙上卿實在是太性急了呀!”
“但凡他听本侯一句勸,繼續投入幾百萬貫進來,工坊不就建成了嗎?”
“如今竹籃打水一場空,白白虧損了大半身家,實在令人不勝唏噓。”
“本侯不忍啊!”
到了這時候,當然是發動歲月史書技能,抹去自己的污點。
陳慶嘴上說著悲天憫人的話,嘴角卻忍不住露出笑容。
田舟不由愣在原地。
侯爺不是您說的,無論蒙上卿花多少錢也不能讓這座工坊投產嗎?
許多機械部件都做好了,堆在內務府的倉庫里,遲遲不給他交付。
最後硬生生把蒙上卿的心氣拖垮了,將股份讓渡出來。
“田師兄,水泥工坊的技術還有改進的地方沒有?”
陳慶指著附近的機械問道。
“有!”
“下官己經把所思所得記錄下來,待閑暇時再一一驗證。”
田舟是一個機械狂人,他心中最理想的工坊應當極少需要人力參與,全部生產過程如行雲流水一般晝夜不息。
目前的作品顯然不能讓他滿意,相差甚遠。
“你一首在做加法,本侯想知道,你有沒有想過做減法?”
陳慶抿嘴笑著問道。
“侯爺,什麼叫減法?”
田舟不明所以。
“把工坊的規模縮小,器械簡化,能省則省。”
“投入更小,見效更快。”
“產量和成本先放一放,只考慮便捷易用的問題。”
陳慶耐心地解釋。
田舟恍然大悟︰“侯爺您是準備像推廣水車一樣,讓天南海北都能生產水泥。”
陳慶輕輕點頭︰“對。”
“你沒發現嗎?”
“大秦眼下對鋼鐵、水泥的需求幾乎無窮無盡。”
“內務府雖然資產雄厚,規模首屈一指,但是想讓這些東西真正走入千家萬戶,惠及天下百姓,尚且力有未逮。”
“最好……各地郡縣都有自己的小水泥廠、小鋼鐵廠、小化工廠、小機械廠、小煤礦。”
“非但能滿足黔首庶民所需,也能讓他們在耕地之外,再賺到一些日常花銷。”
這一刻,陳慶的心情無比復雜。
他多想看到大秦的五小工業正式建成的那一天。
煙囪遍地,水泥路西通八達,鋼筋混凝土建築拔地而起。
然而世事總是不盡如人意。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始皇帝能胸懷寬廣到跳過這個歷史定律嗎?
他不敢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