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芳啊，不是三大爺多嘴，這軋鋼廠的鐵飯碗可比街邊擺攤強百倍！"劉海中攥著搪瓷缸子，缸底磕在板凳上當當響，"那周淮民看著人模狗樣，可倒騰那些個投機倒把的買賣……"
"三大爺，您喝茶。"易中海端著紫砂壺過來斟水，白瓷杯里茉莉香片打著旋兒，"淮民那孩子前兒剛給街道辦送來十台電風扇，人家街道王主任夸他是新時代青年呢。"
小芳蹲在自來水池邊洗著白菜，辮梢沾著水珠︰"劉叔、易叔，你們甭勸了。周淮民跟那些油腔滑調的采購員不一樣，他帶我去過東來順，可筷子都沒動幾下，倒是一直給我夾涮肉。他說要帶我見世面，還教我打算盤……"
"見什麼世面？"賈張氏挎著菜籃子擠過來，肥厚的耳垂上金墜子亂晃，"那姓周的準是看上咱們小芳的模樣了！當年許大茂怎麼追秦淮茹的？送布料送麥乳精，最後呢？還不是把婁曉娥肚子搞大了！"
"賈嬸兒！"小芳漲紅著臉站起來，圍裙上的水漬洇成深色，"周同志說下個月帶我去廣交會，他說粵語翻譯一天能掙三十塊外匯券……"
周淮民推著鳳凰牌自行車進來，車筐里裝著半打北冰洋汽水︰"喲，今兒這兒開茶話會呢？"他摸出兩包稻香村糕點，油紙包啪地拍在石桌上，"小芳，這是你爸托人帶的茯苓餅。"
劉海中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搪瓷缸子嗆得直哆嗦︰"廣交會？那是正經人去的地方？男男女女住招待所……"
"三大爺慎言啊。"周淮民似笑非笑地掏出工作證，"組織上派我去考察香港商人的投資意向，這是外貿局蓋紅章的公文。倒是您上回托我帶的雪花膏，票據可還夾在登記本里呢。"
四合院西廂房突然傳來瓷碗碎裂聲，秦淮茹攥著笤帚的手直抖。她男人棒梗明年要考技校，周淮民答應的鍍金名額還沒兌現。正要開口，卻見婁曉娥拎著保溫桶款款走來︰"淮民，你上次說的電子表渠道……"
夜色漸濃時，小芳送周淮民到胡同口。月光下姑娘的睫毛忽閃︰"周同志，要是我爸不同意……"
周淮民聞聲沖進來，先掰開眼皮看瞳孔，又摸頸動脈。秦淮茹抱著槐花擠到門邊︰"還有氣兒嗎？"
"讓開！"周淮民把老人放平，膝蓋頂住背部開始做海姆立克法。三下，卡在氣管里的紅薯梗噴在報紙上，混著血絲。
"氧氣瓶！"婁曉娥不知從哪變出醫用氧氣袋，這是她從港商那里弄來的高級貨。劉海中貪婪地吸著氣，眼球卻斜吊著盯住周淮民︰"你……你克我……"
"二大爺是說昨晚的醬肘子太咸？"周淮民轉頭對易中海使眼色，"該送醫院查查心腦血管了。"
救護車鳴笛聲中，賈張氏突然尖叫︰"肯定是周淮民下毒！他倒賣那些個港貨準是資本主義毒藥！"
"賈嬸兒慎言。"周淮民亮出采購單據，"昨天給二大爺帶的點心是稻香村新出鍋的，您要不去食品檢驗所鬧鬧？正好讓公安查查您家棒梗偷軋鋼廠廢鐵的事。"
賈張氏瞬間噤聲。婁曉娥趁機拽走秦淮茹︰"讓淮民處理，你兒子偷鐵的事……"秦淮茹撲通跪下︰"求您千萬別告訴街道辦！"
醫院急診室里，大夫搖著頭說︰"半邊身子癱了，以後得有人端屎端尿。"劉海中歪著嘴流口水，含混不清地罵︰"周……周淮民……克我……"
三天後，四合院召開全院大會。周淮民拎著水果罐頭進來時，許大茂正在發飆︰"必須讓姓周的搬走！自從他住進來，院里就沒消停過！"
"搬哪去？"聾老太太突然開口，龍頭拐杖敲得青磚當當響，"我孫子住西屋礙著誰了？倒是你們一個個，看見人家掙外匯眼紅得滴血！"
"食飯未∼"婁曉娥學得有模有樣，她剛用外匯券換了台索尼隨身听，"淮民，你說香港人真會穿喇叭褲跳霹靂舞？"
秦淮茹抱著小當在邊上納鞋底，冷不丁插話︰"周同志，街道辦王主任問能不能再弄幾台電風扇……"
"得加價。"周淮民往收錄機里塞磁帶，鄧麗君的《甜蜜蜜》流淌出來，"現在深圳那邊都時興組合音響了。"
"組合音響？"傻柱端著泔水桶湊過來，"能比全聚德的烤鴨還香？"<an，"看見沒？巴掌大的收音機，能換半頭豬。"
全院突然安靜，連槐花都不哭不鬧了。周淮民趁機說︰"下個月廣交會，誰想學粵語當翻譯？一天三十外匯券，包食宿。"
"我！"小芳第一個舉手。
"算我一個！"婁曉娥眼楮發亮，"罐頭廠要引進香港生產線……"
秦淮茹猶豫著開口︰"能帶家屬嗎？棒梗他爸在鋼廠……"
"張師傅！今天這紅燒肉是不是糖色炒過了？您瞧這油亮亮的——給我來半斤！"她踮著腳尖扒著窗台，馬尾辮梢沾著鋼渣碎屑，藍布工裝口袋里露出半截糧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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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淮民被她的動靜逗笑了，故意用筷子敲敲飯盒︰"于大美女，您這吃相未免太生猛，當心將來嫁不出去。"
周淮民假裝生氣地往後躲︰"得，您這資本主義做派可了不得，我這一飯盒素白菜都讓您給污染了。"
"切，周科長裝什麼窮啊。"于海棠夾起一塊顫巍巍的肥肉，突然筷子一轉，精準地把肉塊按進周淮民的飯盒，"上回後勤科發帶魚，是誰扛了整箱往我車棚里塞？"
周淮民剛要說話，忽然發現于海棠把飯盒里另一半沒動過的飯菜倒進了搪瓷缸子。她起身時帶倒板凳也不扶，拎著缸子就往車間方向走。
"哎哎哎，于海棠同志！"他三兩口扒完飯追出去，"你這飯菜分兩撥吃是什麼新潮流？"
于海棠突然停下腳步，轉身時鼻尖沾著米粒，眼楮卻亮得嚇人︰"你發現啦？"她把搪瓷缸子往身後藏，"別告訴李主任，我……我偷偷給王大姐家孩子送點吃的。"
周淮民這才想起，車間王大姐的丈夫去年因公受傷，家里三個孩子全靠她每月十八塊五工資。他故意板起臉︰"于海棠同志，你這資產階級思想要不得啊，有困難應該找組織……"
"找組織有用我還用偷摸的？"于海棠突然提高嗓門，驚得路過抱文件的文書摔了眼鏡，"你知道後勤科克扣多少工傷補助嗎？上個月王大姐家老大發燒，李主任把工會發的麥乳精都截胡了！"
"小李啊，不是當哥的說你。"李主任的啤酒肚幾乎頂到于海棠鼻尖，"這倉庫重地女同志本來就不該來，要不這樣，今晚哥帶你去東來順……"
"還愣著干什麼？"周淮民頭也不回，"想被李主任扣獎金啊？"
等運輸車罵罵咧咧地開走，于海棠突然把扳手往貨架上一扔︰"周淮民！"
"又怎麼了大小姐？"周淮民正核對入庫單，鋼筆尖在"退貨原因"欄戳出個墨點。
于海棠突然跨前一步，勞動布工裝擦過他手肘︰"上回你說……等發了肉票就听我說……"她鼻尖的汗珠順著馬尾辮往下淌，"我……我想……"
"打住。"周淮民合上鋼筆，金屬筆帽發出清脆的 嗒聲，"于海棠同志，現在距離高考還有四個月。"
于海棠像被兜頭澆了盆冷水︰"你……你什麼意思？"
"坐。"他指指辦公桌對面的折疊椅，搪瓷缸里的茉莉花茶已經涼透。
"你想說什麼？"他放下茶缸，金屬與搪瓷踫撞的聲音讓于小芳指尖顫了顫。
"我想說……"她突然上前半步，混合著茉莉香膏和雨水氣息撲面而來，"周淮民，你到底是什麼人？"
"你……你開玩笑？"她的聲音細若游絲。
"比如這個。"她指著他鎖在抽屜里的采購計劃表，"下個月本該進的三噸盤條，不能因為你提前知道價格會跌就改主意。"
"我答應。"他听見自己的聲音像是從水缸里發出來，"但你要幫我做件事。"
"下個月鋼廠要處理一批廢鋼材……"他閉著眼說，"你去找回收站的老王頭，就說周科長讓他留著秤砣……"
"喲，這不是棒梗嗎？"二大爺拎著鳥籠子晃過來，畫眉撲稜稜撞得籠子直晃，"勞改農場呆夠三年了？"
棒梗猛地抬頭，顴骨上青筋暴起。周淮民注意到他左手小指少了半截，切口參差不齊，像是被鈍器生生掰斷的。
"滾！"棒梗突然暴起，鳥籠子被他踹得撞在牆上。畫眉撲稜著從破籠里鑽出來，二大爺追著鳥罵罵咧咧往中院去了。
秦淮茹從耳房沖出來時棒梗已經進了屋。她頭發散亂，鬢角別著的鋼夾子硌在周淮民手背上︰"周主任，您給評評理！這兔崽子偷了我攢的雞蛋去黑市……"
"媽！"棒梗突然從屋里甩出個木匣子，烏木匣面雕著纏枝蓮紋，"睜開你的狗眼看看！"
"見者有份。"棒梗突然打開匣子，周淮民瞥見里面躺著個青銅貔貅，綠銹斑斑駁駁。他悄悄把三大爺的放大鏡揣進兜里。
"這是我家祖傳的！"秦淮茹突然尖叫著撲上去，被棒梗一把推開。她撞在晾衣繩上，剛洗的床單兜頭蓋臉落下來。
"都別爭了。"他從兜里掏出放大鏡，對著貔貅眼楮照了十秒鐘，"看見這綠銹沒？硫酸銅泡的。"
棒梗的臉瞬間漲成豬肝色。周淮民用鉛筆尖輕輕挑開貔貅尾巴，露出里面填充的谷糠︰"真品是實心的，這個……"
"不可能！"棒梗突然抓起貔貅要往地上摔，被周淮民扣住手腕。他這才發現對方手指上的繭子磨得發亮，像是常年握槍留下的。
"想要真貨？"周淮民突然松手，棒梗踉蹌著撞在五斗櫃上。他听見自己說︰"明天跟我去鋼廠廢料堆，找到個帶款識的殘碑，分你三百。"
秦淮茹突然從床單里鑽出來，發間的鋼夾子不知掉到哪里去了。她頭發蓬亂地抓著周淮民胳膊︰"周主任，您可不能由著他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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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棒梗突然把木匣砸在地上，烏木匣子應聲而裂，"老子不稀罕這破玩意！"
"不是我不教。"他用筷子攪著湯水，油花打著旋散開，"廚行講究三德︰口德、手德、心德。棒梗……"
"他能改！"秦淮茹突然攥住他手腕，溫度燙得他手一抖，"周主任，算我求您……"
"這樣。"他從公文包夾層摸出個信封，"里面是張圖紙，東來順涮肉館後廚的改造方案。"
"讓棒梗照著圖紙把咱院煤池子改造了。"周淮民點著圖紙右下角，"誤差不能超過五毫米。"
"這……"秦淮茹看著密密麻麻的線條直犯暈，"他哪會這個？"
"不會就學。"周淮民突然提高聲音，"連張圖紙都看不明白，還想當廚子？"
"周主任！"秦淮茹突然撲通跪下，搪瓷缸里的湯水潑在青磚地上，"您就當可憐我們孤兒寡母……"
"起來。"他扯起秦淮茹，指節蹭過她手腕的老繭，"讓棒梗明天來食堂報到，先洗三個月碗。"
"小兔崽子！"他听見自己說，"把碎碴子拼回去。"
"拼好就能學廚？"
"拼好再說。"周淮民轉身回屋，听見身後傳來細碎的拼湊聲。他摸出懷表，表面玻璃裂痕里映出棒梗佝僂的背影。
"周主任！"秦淮茹追出來時，周淮民已經走到中院，"您說真的？"
"真的。"他頭也不回，"但要是少半塊碴子……"
"放心！"棒梗突然在後面喊，"少半塊我吞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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