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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馬猛地轉身飛奔，像是躲避朝霞灼燒的黑暗魅影，溶解在密林創造的陰影里，快速，無聲無息。
若不是那一閃即逝的箭翎反光，陳�幾乎以為自己沒有射中。沒時間猶豫，電光火石間，他憑著感覺再開一箭。這一箭利用慣性動作，間隔很短，力道適中。
想也不想，獵人如同靈巧鷂鷹翻身飛上地行獸，駕馭地行獸狂奔。“它大腿中箭了，看住他，跟住它。”他屈膝彎腰，離開鞍座，在小綠耳旁大聲說。
音畫陡然加速，風在耳旁呼嘯，植物如綠色洪流奔涌。
迎面撞來一截橫生樹干，在陳�的視線里越放越大。附生苔蘚所凝結的露珠們，看見獵人松開韁繩，雙腿夾緊坐騎肋部，上身極力後仰，鼻子擦著自己劃過。
“呼哈。”他激動呼氣，吐出潮濕微苦的苔蘚氣息。他看到了黑色的馬尾鬃毛在日光和陰影之間跳躍，感到獵人之心正在有力跳動。
“我們咬住它了。干得漂亮。”
左邊是虯髯老樹，右邊是錯落亂石，受到鼓舞的小綠嘶鳴一聲，埋頭直直沖進正前方一團搖晃不休白球花灌木，不甘落後。
騎者輕喝一聲，抬臂保護眼部，任由無數如同細鞭子的枝干抽打臉頰和脖頸。
才出灌木，又逢溝壑。幾顆小植株從里面探出極為不相稱的寬大葉片。
陳�飛快掃視一眼前方，瞥見黑影鑽入樹木夾縫，一閃而逝。顯然，它毫不費力地越過了這道寬闊的深溝。
“可以嗎，伙計？”他大聲問道。
地行獸微微矮下身子，以行動代替了言語。那是準備發力的預兆。
“好樣的。”獵人說，伏低身體，目視前方，手心握緊韁繩，“準備。”
坐騎和騎者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弧線後，穩穩落地。
腎上腺素催使心髒以高速運轉，向四肢百骸注入勇氣和興奮的血液，陳�敏捷地一把抓住方才刮飛出來，貼到臉上的大葉片。
“白毛櫸？！”他瞧明白後驚叫道。
溝壑下面長著二三十米高的白毛櫸？我們在懸挑平台上面？陳�看向附近，一株又一株白毛櫸從小“溝壑”里探出頭來，額頭流下冷汗。
“天神在上，感謝你沒讓我墜機。”他擦掉額頭汗水說，“我賭五毛，地面是結實的。”
小綠不理他，繼續埋頭追趕。過了大約小二十分鐘，它開始喘粗氣，身上有熱汗流淌下來，打濕了獵人褲腿。
這一通狂奔，它已竭盡全力，無法再維持了，只得漸漸放緩了速度。畢竟，同擅長奔跑的角馬相比，地行獸在速度方面還是有不小的差距，哪怕因為前者後腿中箭抵消了一定優勢。
當追趕意圖無望實現後，陳�果斷制止了追擊，默默注視角馬殘影在視線中消失後。當然，其中不乏心疼坐騎的緣故。
小綠長長嘶鳴，似是懊惱。
“笑到最後，笑得最好。你說是吧。”他下了坐騎，像是開解地行獸，也像是鼓勵自己。
為防重力性休克，獵人牽著小綠慢走，順便利用此機會追索角馬先前留下的痕跡。
有一對蹄印正好落在一塊平坦的泥地里，上面薄薄的小草被壓陷進去，輪廓顯得非常清晰。
印記一邊稍淺一邊略深，淺的蹄印是受傷後腿踩下的。看來箭傷令它非常疼痛，以至于妨礙腿部平衡發力。
這是小傷口做不到的事情，也許是不規則的石質箭頭損害了它的腿部肌肉。因為劇烈奔跑，肌肉收緊的緣故，產生了二次傷害。或許還損傷了一部分血管，草葉上濺到的幾點血滴是有力的證據。
上述猜測很有可能，陳�思忖。
走出幾公里後，他們在受傷角馬留下的最後蹄印旁休息，第二次進食和飲水。
“我們狠狠攆了它一陣。它一定累壞了，很餓，至少很渴。”
“它會將就，喝下死水嗎？”
坐在青石上飲水獵人搖搖頭︰“我認為它不會。”幾天前從小溪支流里取來的水，入口已不太新鮮。而角馬比人要挑剔得多。
“習慣的力量往往比人們料想的還要強大，說不定這會兒，它更想吃嫩草喝活水，誰知道呢。”他抹去下巴水漬，眯起眼楮眺望風雲變幻天空。
五天後，他們在一口泉眼形成的湖泊旁發現了它的蹤跡。從蹄印上看，它的傷勢依然沒有好轉，甚至可以說反而惡化了。
他們沿河而下，追蹤。確認河岸上角馬留下的腳印和氣息，在一道寬闊河灣處消失了。此處距離泉眼湖泊旁的蹄印，大概有六公里。
它過河了，獵人第一反應便是如此。
河灣水流平緩，寬有五米，最深的河心處約有一米八。河水清澈照人，底部可見彩色鵝卵石。水深剛剛好，獵人泅渡通過。地行獸頭部露在水面之上，踩著河底通行。一人一獸渡河，驚走悠閑游動的白魚群。
上岸後，獵人觀察片刻，記下幾處標志物。第一天，以落腳點為圓心，展開三公里半徑的扇形搜索。結果區域內沒有發現它的蹤跡。
第二天，行動繼續，獵人在扇形區域邊界附近均勻劃定九處標記點，梯次搜查，半徑縮小為一公里。然而當天依然沒有收獲。
“不可能一丁點蹤跡都沒留下。”陳�心想，“哪里疏漏了。”篝火堆前，他吃下這七天以來的第一頓熱食，同時思考獵物動向。地行獸作為擔任獵犬和馬匹雙重職責的頭號功臣，享受了煎蛋、烤肉和野果的犒勞，外加它最愛的鹽。
“哪里疏漏了。”他望著舔水的小綠，眼楮霍地亮起。
河水，他們遺漏的地方是河水。
它在河灣處下水，並非上岸而是游泳折回，然後在石灘上登陸。
“啊哈。聰明。狡猾。”陳�擊節贊嘆，“淡化腳印，轉入下風向。”听到主人拍手的小綠，把腦袋湊過來，好奇地看著他。
第三天傍晚，在距離泉眼西北方向約五公里處，陳�證實了心中所想——一堆掩在草叢里的馬糞殘余。
該是幾天前的了，被蜣螂光顧過，剩下的不多，他拿樹枝檢視糞便後思忖道。
“從殘渣形狀上看，消化狀況有點變壞了。嗯，這些黃色的縴維殘渣有股特殊氣味，微苦，辛辣，某種樹皮，柳樹或者其他的消炎植物之類的。”
“箭傷惡化了。”
陳�站起身，看見蔓藤糾聯，灌木叢生。茂密的植株相互交聯，形成一座幾乎密不透風的綠牆迷宮。“躲起來了嗎？”他若有所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