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署內的氣氛,此刻略顯尷尬。
登臨下意識地摸了摸鼻子,暗自思忖︰“都說姑娘們都偏好被人稱呼得年輕些,我剛才喊她姐姐,莫不是把她叫老了,所以惹她不高興了…… 可要是喊她妹妹吧,她畢竟年歲比我稍長,實在是喊不出口呀。”
思索片刻,他開口說道︰“嗯,剛才我的稱呼的確有些不妥,孫姑娘……”
孫媚媚抬起頭,飛快地瞥了登臨一眼,旋即又低下頭,鼓足了勇氣說道︰“我和玉娟一同經歷了那不扎托城的生死之戰,我們之間關系極為要好,你平日里怎麼稱呼她,便也怎麼稱呼我吧。”
這段時間,孫媚媚與劉玉娟確實相處得極為融洽,情同姐妹一般。
然而,她並不知曉劉玉娟在金家的特殊地位,以及伙計們對她的獨特稱呼。
登臨微微張嘴,心中不禁小小地吃了一驚,暗自腹誹︰“我去,她繞了這麼大一圈,敢情是想讓我喊她小姨啊,女人的心思還真是讓人捉摸不透。”
也罷,人家不辭辛勞,冒著嚴寒大老遠趕來,著實不易,喊一聲小姨又何妨。
登臨深吸一口氣,說道︰“玉娟小姨在金家,是人人敬仰的,她于我而言,就如同指路的明燈一般。
你與玉娟小姨如此要好,那往後我便稱呼你為媚媚小姨吧。”
孫媚媚頓時瞪圓了美眸,一臉吃驚地看向登臨,脫口而出︰“小姨?!”
登臨篤定地點了點頭,“嗯,我在金家之時,與伙計們對玉娟小姨向來是敬重有加的。”
孫媚媚怔愣了好一會兒,臉上顯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
不過,她的心中倒也並非真的不高興。
其實稱呼什麼的,對她來說並非至關重要,重要的是,她能真切地感受到,登臨是打心底里看重自己的。
孫媚媚無奈地苦笑了一下,心中那些旖旎的念頭頓時消散得無影無蹤,說道︰“將軍,你以後還是直接喊我的名字吧,喊我媚媚也成,姐姐或是小姨之類的稱呼,還是免了吧。”
登臨聞言,笑著說道︰“成,那以後就喊你媚媚姑娘吧。”
“嗯。” 孫媚媚輕輕點頭應道。
她稍稍平復了一下心情,神色轉為嚴肅,說道︰“我此次前來,與大家的想法並無二致,一心只想為北地的百姓做些實事。將軍若有什麼吩咐,盡管直言便是。”
登臨緩緩站起身來,雙手背在身後,緩緩踱著步,說道︰“我剛才也在思索此事,如今倒是有了些主意,只是這事兒恐怕有些危險。”
孫媚媚神色一凜,抱拳說道︰“能為北地百姓和將軍效力,哪怕赴湯蹈火,我們也絕無二話!”
“好!”
登臨也並非扭捏之人,他心里清楚,此次西征意義重大,若能有討賊會群雄相助,必定能在一定程度上緩解西征軍的壓力。
他接著說道︰“趙將軍率領的主力軍正朝著我這邊趕來,而在他們身後,緊緊跟著阿不遲的大軍。
主力軍一直被匈奴人糾纏,隨時都有可能被阿不遲的大軍追上。”
“根據陸凡剛剛傳回的情報,阿不遲此次率領二十萬大軍入侵北地,攻陷甘州後,為了盡快佔領姚家的領地,便進行了分兵。
即便如此,他的主力部隊依舊多達十萬之眾,其中還包括三萬匈奴最為精銳的浮屠精騎兵。
倘若讓他的主力部隊追上了西征主力軍,以西征軍目前的狀態,肯定不是對手。”
盡管登臨率領重甲軍取得了對匈奴的首場勝利,但他並未因此而被勝利沖昏頭腦。
阿不遲身為匈奴戰神,確實是個不容小覷的強勁對手。
那不扎托城之戰時,他與匈奴騎兵正面交鋒,親身感受到了在阿不遲的指揮下,匈奴騎兵那如潮水般一波接著一波的強大沖擊力。
他深知,若今日的戰斗有阿不遲指揮,即便重甲軍最終能夠取勝,也絕對不可能做到零傷亡。
他神情凝重地注視著孫媚媚,繼續說道︰“我打算以俠影的名義號召天下群雄,對阿不遲的大軍展開攻擊。
由于敵我雙方力量懸殊,並不需要眾豪杰與敵軍正面硬拼,只需設法打擊其糧草供應,刺殺其麾下將領,捕殺對方的斥候便可,盡量擾亂他即可。
如今,修羅士暫時失去了戰斗力,討賊會群雄在北地這片戰場上,完全可以靈活行動,執行登臨所布置的特種作戰任務。
登臨繼續說道︰“還請你將我的命令傳達下去,不過,一切不強求。”
孫媚媚深吸一口氣,對著登臨鄭重抱拳,一字一頓地說道︰“我等願做先鋒,將軍但請拭目以待。”
登臨點頭說道︰“有勞了,接下來還有一場惡戰等著我們,我就不遠送了,你自己保重。”
“嗯,你也要保重。” 孫媚媚深深地看了登臨一眼,而後轉身,快步向外走去。
夜幕降臨之時,雪勢又漸漸大了起來。
孫媚媚剛一出門,便瞧見大哥王志正攏著袖子,站在不遠處的屋檐下,瞅著大雪發呆。
王志听到了聲音,扭頭看到孫媚媚,于是立刻大步走了過來,笑著說道︰“妹子,哥哥我明早就要啟程了,難得咱們見上一面,走,一起喝酒去。”
孫媚媚展顏嫵媚一笑,說道︰“大哥,將軍剛剛囑咐了我一些要緊事,耽擱不得。這酒咱們先留著,等下次二哥回來,咱們兄妹三人再一起痛飲。”
說罷,她對著王志拱了拱手,隨後走出屋檐。片刻之後,她的身影便消失在了茫茫風雪之中。
王志凝視著三妹離去的背影,無奈地苦笑了一下,喃喃自語道︰“這妮子,見到了心心念念的登將軍,就把哥哥給拋到腦後咯……”
……
翌日,虎牙要塞的守軍們個個嚴陣以待。
大片大片的雪花紛紛揚揚地飄落而下,昨日大戰過後,戰場上留下的無數尸體被凍得僵硬無比,又被厚厚的雪花層層覆蓋,遠遠望去,仿佛一尊尊姿勢怪異的恐怖石雕。
斥候們不停地將敵人的消息傳遞回來。
昨日,賀蘭血隼率領的軍隊撤軍後,惶惶然行了一程,在距離要塞六十里的地方安營扎寨。此後不久,他們便與後面趕來的匈奴大軍成功會合。
整個軍營整夜都亮著火把與篝火,匈奴的軍官和士兵們高度戒備,枕著兵器,身披鎧甲,睜眼到天亮,可見他們被登臨的夜襲嚇得心有余悸,已然有了嚴重的心理陰影。
這支後續趕來的大軍步騎總計兩萬人,其中騎兵約七千,其余則全是步兵。
步兵之中,除了西域人,還有少部分漢軍。
這些漢軍是由居住在匈奴領地內的漢人組成,他們所居住的土地,早在二十年前的無定河大戰後,便被匈奴吞並。
歷經二十年的歲月變遷,絕大多數人早已淡忘了對故國的情懷。
然而,匈奴將軍在用兵之時,對待西域步兵和漢人步兵向來一視同仁 —— 根本不把他們當人看,僅僅將他們視作消耗品和炮灰。
登臨派出去的斥候通過觀察匈奴大軍的旗幟,確認其領軍將軍是賀蘭鐵,此人與賀蘭血隼乃是族兄弟。
與賀蘭血隼的帶兵風格不同,賀蘭鐵用兵極為謹慎穩重。
令登臨頗感吃驚的是,賀蘭鐵與賀蘭血隼會合之後,竟然直接斬殺了賀蘭血隼及其部將,並且將所有西域步兵全部斬首。對于收編的騎兵,則全部降為僕從兵。
在匈奴軍中,僕從兵實際上就是軍中雜役。
大軍行進時,諸如安營扎寨、埋鍋造飯、照料馬匹等繁雜事務,統統都由僕從兵負責。
他們的身份地位,僅僅只比匈奴人抓來的苦役奴隸略高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