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陰侯她準備發癲!
楊,這個姓氏是大燕國姓,也是苗疆第一大姓。
楊啟蟄的父親楊霸刀是燕高祖的四世孫,雖非嫡系,卻也是大燕宗室;母親楊鈴是巫儺大祭司,統御南疆百苗。因此,楊啟蟄打小就明白自己血統高貴,也因此常年傲睨自若,桀驁不馴。
大燕傾覆後,楊鈴因病去世,楊霸刀建立了赤燕軍,試圖收拾舊山河,恢復大燕昔日榮光。就這樣,父親楊霸刀從一個溫柔鄉里的藩王成了一個腥風血雨里的將軍,楊啟蟄也從小王爺成了少將軍。
日子變是變了些,但變化也沒有太大,至少依然像以前一樣,走到哪里都有一群人捧著他。亂世前兩年,大燕三百年的基業仍在,時局還沒有太過殘酷。他總是帶著一身叮叮當當亂的銀飾,身後拖著兩個小跟屁蟲,在軍營里到處晃,晃著晃著,就晃到了十九歲。
楊霸刀為人粗獷豪邁,不拘小節,對楊啟蟄疏于管教,等兒子都長到老子那麼高了,便驚覺自小被丟在苗疆長大的兒子別說學富五車,連漢字都不識幾個,肚子里的墨水還沒他這個大老粗多。
正好那年龍首原上,楊霸刀、羅舉和應離闊踫了頭,三人把酒言歡,酒到酣處,醉醺醺的拉著軍營里的左膀右臂們結拜了兄弟。
盛京總是人才輩出,楊霸刀最小的那個義弟只比楊啟蟄大三歲,小小年紀,已經文武兼修,用兵如神。當時八方勢力僵持,戰事初歇,或許是為了給自己兒子找個榜樣,也或許是想給自己的義弟引見一下不成器的兒子,結拜的第二天,楊霸刀就火急火燎的把喬遲帶到了赤燕軍的大帳。
“兒子,快快快,起來看看爹帶誰來了”楊霸刀捋了把自己的絡腮胡,喜氣洋洋的站在大帳前,高大雄健的身軀像一座小山,將帳外的光擋了個嚴嚴實實。
楊啟蟄翹著腿歪坐在主位上,手里盤玩著一條剛從附近草叢里逮到的毒蛇,聚精會神的掰嘴摳它的毒牙,對自己一驚一乍的老子帶回來的人完全不感興趣。
“臭小子,像什麼樣子沒大沒小,快過來。”楊霸刀眉頭一擰,馬上就要開始擺架子。
楊啟蟄一听自己爹的語氣,心里愈加不耐,頭也不抬。
眼看楊霸刀就要下不來台,被帶回來的那個客人適時開口“這蛇叫做白頭蝮,是龍首原上的土蛇,毒牙長,又靠後,靠蠻力逼不出來。”
那聲音冷冽低沉,如珠落玉盤,听得人心里一顫。
楊啟蟄忍不住好奇抬頭,正好看到父親身後緩緩走出一個身形頎長的男子,他站定在父親身側,抬眸看向他。那一刻,大帳外映來的光芒大盛,襯得那人的身上仿佛披了一層霜,又像是穿上了冰涼的月色。
萬山覆雪,明月薄之
莫名其妙的,楊啟蟄的腦海中突然冒出這句話,只覺得它似乎很適合用在他的身上。
光風霽月之人總是會令人自慚形穢。被那雙眼眸注視著,楊啟蟄幾乎是一個彈跳就站起來,並下意識將手中半死不活的毒蛇背到了身後。
“來,我來為你們引薦一下。這是我的兒,楊啟蟄。啟蟄,這是你的叔父,快叫人。”楊霸刀說道。
楊啟蟄卻沒有叫叔父,而是看著那人,“你叫什麼名字”
“喬遲。”那人回答。
“好。”楊啟蟄打量他兩眼,咧嘴一笑“喬遲。”
喬遲與他年紀相近,卻是大奉軍中一名大將,並與父親他們結拜為兄弟。差不多的年紀,他在扒樹叢找毒蛇玩,而這位小“叔父”,帶兵叱 沙場,已經擁有了一些輝煌的戰績。
提到喬遲,父親楊霸刀總是讓他跟著人家學學,不要老是不務正業,天下局勢瞬息萬變,並不會一直這樣僵持下去,要他多學點本事,以後好接手赤燕軍。
父親越是這樣耳提面命,楊啟蟄的心中越是不服。喬遲臉長得好看,跟個小白臉一樣,听說還是世家出身,能有多大本事,真能打仗嗎不是撞運氣的吧。
不服是不服,當楊霸刀把他趕去大奉軍營讓他找喬遲玩兒的時候,他還是去了,依舊帶著他那一身叮叮當當亂的銀飾,身後拖著兩個小跟屁蟲,背著手,把大奉軍營當赤燕軍營來逛。
大日頭下,大奉軍營里沒幾個人在外面走,而喬遲在校場跑馬。
毛病,他心想。
這麼大的太陽,不好好在營帳里睡覺,偏要在校場里騎馬,襯得自己與眾不同唄,哼。
雖然心里這樣想著,但他還是忍不住多看了校場中馬上那瀟灑自如的男子好幾眼。
光看臉的話,誰都會覺得喬遲是個文弱的世家子,但仔細的看過去就會發現,他的身型雖不算粗獷健碩,但和文弱細瘦絕對扯不上絲毫關系。那雙緊緊夾在馬腹上的長腿,一看就知道爆發力十足,踹人必定非常的疼,那雙緊握韁繩的大手,一看就非常有力,要是握上刀,砍人的時候,也一定勢如龍虎。
莫名其妙的,楊啟蟄突然覺得,自己突然氣弱一截。喬遲不過比他大三歲,但身上已經有了與父親相似的氣勢,似乎正在成為一個真正的成熟的男人,而他還在做著一些和撒尿和泥玩沒什麼區別的蠢事。
怪不得父親總是那麼氣急敗壞。
許是看到他在校場邊停留過久,喬遲騎著馬過來,慢慢停在了他的邊上。
“好看嗎”喬遲雙眸眯起,微微一笑。
楊啟蟄不知該如何回答,正打算把父親催自己來找他玩的說辭搬出來,解釋一下,卻見面前人俯身拍了拍胯下這匹紅馬的側頸,頗有興致的說道
“這是在瀚海套到的野馬,體格健碩,氣勢磅礡,毛發油亮,有力有勁。好馬,難得。”
喬遲摸了幾下紅馬的側頸,引來後者不滿的連打了幾個響鼻,隨後就開始掙扎,前掌離地,人立而起,試圖把馬背上的人摔下來。
“可惜野性難馴。”他面色一變,眉頭一擰,小臂筋肉賁張,手上死死扯住馬韁,咬著後槽牙和這匹馬角力。
“又開始了,不听話”
紅馬體格
雄健,肌肉發達,整匹馬雙目圓睜,從鼻孔里往外噴著熱氣,掙扎起來氣勢駭人,連地面都在震動。
楊啟蟄還從沒見到過這種場面,苗疆的馬都長得矮小,是專門用來走山路駝貨的矮腳馬,性情也十分溫順。他早就听聞漠南草場出良種好馬,高高大大威風十足,但性情暴戾,不親人,得經過馴服才能駕馭,沒想到這馴服的過程如此凶險。
“喂你行不行別掉下來被它踩死了。”
校場上,馬蹄濺起來的灰塵滾滾。
這瘋馬又跳又叫,雙目通紅,聲勢駭人,但喬遲就是用力勒著馬韁,健壯的雙腿死死鎖住馬背,怎麼也不肯讓它歇一口氣。
“小子,害怕就站遠點。”他喘著粗氣道,脖頸上大汗淋灕。
“誰怕了騎在馬背上的又不是我。”楊啟蟄冷笑一聲,抱起了手。
過了兩炷香的時間,這匹紅馬才再度力竭,消停下來。
喬遲握著馬韁,望著身下渾身是汗的紅馬,臉上流露出一絲笑意“你也知道累剛才不是很囂張嗎,現在怎麼不行了”
見紅馬還想掙扎,他狠狠將馬韁一勒,勒得它服服帖帖。
“別動,沒有讓你動,听話”
這下,那匹神駿的紅馬徹底的精疲力盡,終于沒磨了脾氣,臊眉耷眼的任由主人騎在身上。
喬遲這才有精力搭理楊啟蟄,喘了口氣,居高臨下的問道“日頭這麼大,少將軍找在下做什麼”
“你大哥讓我跟你學學。”楊啟蟄說道。
“學什麼,訓馬”
“不知道,他閑得。”
喬遲失笑,問道“會不會騎馬”
“會,你是不是在小看我。”楊啟蟄神色頗為不耐,懷疑他故意的。
“這匹馬送你。”喬遲伸出劇烈運動後青筋暴起的手,拍了拍紅馬的側頸,繼續道“當做見面禮。”
這匹馬確實是神駿的好馬,皮毛油亮,眼神凌厲,非常難得,剛才看他馴了那麼久,楊啟蟄還以為是這是給他自己用的,結果反手就要送人。沒有將士不喜歡好馬好刀,但他雖然喜歡,也明白無功不受祿這個道理,頓時就警惕起來。
“什麼見面禮。”
“給我好佷兒的見面禮。”喬遲微微一笑,俯身說道“我想听你喊那兩個字。”
楊啟蟄微微一怔,不可置信的抬眸看向馬上男子,隨後有些哭笑不得。他錯了,喬遲只是看起來穩重成熟,其實也就比他大三歲,還不是和他一樣愛做一些撒尿和泥玩類似的蠢事,就比如現在。
拿人手短吃人嘴軟,好男兒能屈能伸,楊啟蟄張口就來“叔父。”
“好,這匹馬是你的了。”喬遲隨即笑道。
自從喬遲送了楊啟蟄那匹馬後,兩人的關系迅速拉近。
楊啟蟄的故友們都在苗疆,軍營里大家都把他喊作少將軍,總有幾分距離感,所以一直以來也沒有什麼朋友,直到遇上了喬遲。機緣巧合之下,喬遲,這個比他大三歲的“叔父”就此成了他在龍首原上唯一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