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殺!
天空一點一點放亮,我抱著阿公不知道哭了多久,情緒才慢慢緩過來,止住了哭泣。這個時候,我才意識到一個問題——似乎從我看見阿公到現在,他都沒有任何反應。若是換做以前,看我哭成這樣,阿公定要將我摟在懷里了,可是今天,他卻只是這樣呆呆地坐著,嘴里自顧自地嘟囔著什麼。
我心里咯 一下,忙試探地喊了一句“阿公?”
沒有反應,阿公只是木訥地望著地上,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
我心里一急,忙又叫了一聲,卻還是沒有得到回應。我愣了愣,只好安靜下來仔細去听他到底在說些什麼。
“走……都走……都走……”
“我也走……帶我走……”
認真听了半晌,我發現阿公說來說去,都是這麼兩句話。如果昨天半夜發生的一切不是我的幻覺,那麼從昨晚起,阿公就一直在說這兩句話,但是這兩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呢?我想不明白。
此時,門外院子里忽然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我一下子緊張起來,戒備地看向外面,卻見是乞丐哥皺著眉頭跑了進來。我一下松了一口氣,又害怕他和阿公一樣,趕緊站起來去拉他的袖子,試探著問道“乞丐哥?”
好在他很快點了點頭“是我,阿公怎麼了?”乞丐哥的感覺顯然要比我敏感的多。
我無助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昨晚……我……”我扁了扁嘴,差點兒又哭了出來。
“別怕。”乞丐哥握了握我的手,又看了看四周。“你家里……怎麼會這樣?”
我只是搖頭,昨晚的經歷太恐怖,以至于我實在不想再去回憶一遍。乞丐哥也沒有追問我,只是又道“肖叔肖嬸呢?”
我這時才回過神來,我還沒有看見阿爹阿媽!因為經歷了昨晚的恐怖,在看見阿公的一剎那,我就只想好好地休息一會兒,精神一放松,我便一時忘記了那詭異的夢境和滿身是血的阿爹。
此刻想起來,我忙拔腿向外跑,但跑了兩步,我又停了下來,求助地看向乞丐哥。
我害怕,我怕我一走出去,家里又會變成昨天的樣子,我又會一個人置身于黑暗之中,找不到出路。
乞丐哥沒有多問什麼,只是了然地走上前來,拉著我的手一塊兒往阿爹阿媽的房間走去。他的手很暖,在經歷了一整晚的冰冷之後,這份溫暖給我帶來了莫大的安慰。
我們倆很快手拉著手走到了阿爹阿媽的房間門口,他們的房門緊閉著,豎耳去听,里面異常的安靜,只有一些類似于水滴的聲音出現。
我不敢動,想要推門又怕看見阿爹真的渾身是血地躺在床上。幸虧有乞丐哥在,他沉默了會兒抬起手來敲了敲門,見里面沒有反應,就果斷擰開了門鎖。
門打開了。
我和乞丐哥看著房間里面的場景,竟然不由自主地全都倒抽了一口冷氣——這個房間里面的場景,比客廳更要詭異一千倍!
滿屋子都是血跡,以床為中心,四周的牆上統統都是那種噴射狀的血跡,一道一道,幾乎要把整面牆都給染紅。而床上更是駭人,那一床被褥似乎被血浸染過,到這一刻都還在緩慢地往地上滴著血。我和乞丐哥在門口听見的水滴聲,應該就是這個聲音!
更為詭異的是,在整個房間的四面牆上,貼了數十道我從未見過的符咒。這些符咒不是我以前常見的那種黃色符紙,而是炭黑色的,上面以鮮血一般的顏色畫滿了各種各樣奇異的道符。
整個房間彌漫著濃厚的血腥味兒,令人作嘔。我忍了半晌,終于還是沒忍住,跑開兩步扶著牆就吐了出來。
而我心里的恐慌也在這一刻達到了,為什麼阿爹阿媽的房間里會是這個樣子?為什麼會有那麼多那麼多的血?阿爹和阿媽到底去了哪里?怎麼一夜之間,就好像一切都改變了?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乞丐哥的臉色也不好看,但是顯然他要比我好一些,至少此刻他還能保持鎮定地站在那兒。“你在這兒坐一會兒吧,”他走過來將我扶到一旁的椅子上,“我去其他房間看看肖叔肖嬸在不在。”
我忙用力地點了點頭,雖然在我心里,也幾乎已經有了答案。如果他們在這屋子里,我阿爹道法那麼高強,昨天晚上不可能不出來救我!而現在天都已經亮了,我在阿公房間里哭得那麼大聲,他們也不可能不听見。
可是他們沒有出現……
我整個人都忍不住微微顫抖著,這一切的一切都大大地超過了我能承受的範圍。我不知道如果阿爹阿媽真的不再出現,我要怎麼面對以後的生活。那一刻的彷徨無助,以致讓我在以後很長的一段時間里,都不敢一個人呆在房間里頭過夜。
“啊!”
外面忽然響起了一聲尖叫,那尖細的嗓音戳在我的心上,讓我的心跳一下子加快了起來。我騰地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卻又不敢走出去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
“殺……殺人了啊……殺人了啊!”那聲音依然在顫抖地響著,顯然聲音的主人也受到了不小的驚嚇。
此時乞丐哥也已經從二樓走了下來,他對著我微微搖了搖頭,示意並沒有發現我阿爹和阿媽。但我並沒有多麼失望,因為在我的心里,其實早就已經有了答案。只是現在院外的吵嚷聲讓我更心驚膽戰,整個人都失了神,不知道該怎麼辦。
乞丐哥走了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們出去看一看。”
我木訥地點了點頭,跟著他向外走,腦中卻其實已經一片空白。
到了院子里,我才赫然發現,原來不只是我的家里,在院中也一樣有著很多血跡,只是相比而言,這里的血跡比屋子里還是要少一些的。那個叫嚷的是鄰居家的周嬸,此刻她的尖叫聲已經把村里不少人都給招來了。
村民們站在我家院子周圍指指點點的,七嘴八舌地議論著什麼,而我則像接受審判一樣,無助地站在院子中間。那一刻,我恨不得自己在昨晚就已經被那些黑氣吞噬,也好過讓我獨自一人面對這樣的困境。
“遙娃子,你……你們家,這是咋的啦?”終于有人開口來問我,可是我卻不知道要怎麼回答。
“該不是遭賊了吧?”有人開始猜測。
“哎喲……我看著像!這天殺的哪兒來的毛賊啊,怎麼……遙娃子,你……你阿爹阿媽呢?你阿公呢?還……還在嗎?”
“是啊,怎麼就你和小乞丐兩個人,你們家這到底是咋啦?你別怕,給我們說說。”
“對,別怕,我們都會幫你的。”
村民們熱心地說著,我心里面有了些許的溫暖——終于不再是我和乞丐哥兩個半大的孩子,有這些大人在,我心安許多。
想了想,我正要開口說些什麼,卻听見住在村北的王叔忽然開口了“不是賊!是……是他阿爹殺了人!”
“啥!”
“怎麼可能!”
“哎喲造孽呀……”
這消息如同重磅炸彈,再次在人群中炸了開來,而我只覺得耳邊轟的一響,雙腿都開始發軟。
“真的是他阿爹,我都親眼看見了。”王叔站了出來,清了清嗓子“吶,本來我不想說的……可是我都看見了,不好不說。昨天半夜里,我出來起夜嘛,迷迷糊糊地就看見一個人單獨走在村子里。你們說嚇不嚇人,那都已經大半夜的了,咋還能有人在走呢?給我嚇得喲,趕緊躲到了一旁。可你們知道,我躲起來,看見了啥?”
“啥?”村民們紛紛問道。
“我看見遙娃子他爹!他爹渾身都是血,一個人往村口走著,哎喲!你們是沒看見,他那個眼神,那個樣子,活脫脫就是一個魔鬼啊!”
“不可能!”我扯著嗓子就叫嚷了出來,“我阿爹不可能殺人!不可能!”
“就是你阿爹!”王叔似乎比剛才更加確定了,“你說,要不是你阿爹殺了人,你家院子里咋能有這麼多血?你阿媽呢,你阿公呢,在哪里?就是你阿爹殺了人!”
“不是!不是!都走了……都走了!”阿公的聲音忽然響起,我忙回過身去,就見阿公踉踉蹌蹌地從屋子里走了出來。
我心里一喜,還以為阿公恢復神智了,但很快就知道並不是這樣,因為他說來說去的,還是那幾句話。
“陳大夫,你說他們都走了,走哪兒去了?”有人問道。
阿公只是嘿嘿笑著看著大家,嘴里又開始絮叨“走了……一起走了……都走了……”
村民們面面相覷,顯然不清楚這到底是個什麼狀況。僵持了片刻,忽然有個人提議道“去他們家里看看!要是能找到茯苓的……不就什麼都清楚了!”
“對!對!走,我們進去看看!”
不由分說,那些個大人一窩蜂地就往我家涌來,阿公瘋了,自然不可能去阻攔,而我和乞丐哥是兩個孩子,更加攔不住,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闖了進去。
“啊!”
很快就有驚叫聲傳來,不一會兒,剛才還蜂擁進我家的村民們又都紛紛急切地退了出來。只是這次,他們離我家院子的距離更遠了一些,看待我們三人的眼光,也變得更加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