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門外,皇家儀仗的威嚴與華美達到了極致。
金瓜、鉞斧、朝天鐙金光耀眼,巨大的龍旗、鳳旗、日月旗在秋風中獵獵招展。
身著嶄新飛魚服的錦衣衛大漢將軍,盔明甲亮,肅立如林。
為了這次的冊封大典,朱祁鎮不顧大臣們反對破了祖制,從五大龍軍中挑選出了一萬精銳單獨成立了一軍,名義上是為了軍制改革,實則是為了給兒子充實實力,這支軍隊名義上隸屬于國防部,實則只听從皇帝和東宮調遣,常駐德勝門外十里的軍營內。
另所有人都驚訝的是,朱祁鎮既沒有讓湯杰任這支神秘軍隊的軍長,更沒有從五大軍中選拔那些一路跟隨他的年輕軍官,而是從延綏鎮調了一位寂寂無名的游擊將軍許寧任該軍軍長。
其實在原時空中,許寧出身武職世家,其父許貴為羽林軍指揮使,祖父許成封永新伯,家族三代鎮守大同、延綏等邊防重鎮。
景泰年間,許寧任延綏游擊將軍,多次擊退蒙古韃靼部入侵。
成化初年,他率輕騎夜襲鴨子湖,奪取敵馬畜,並協同名將王越在黎家澗大破敵軍。
成化九年,與王越率五千騎兵深入沙漠,奔襲八百里直搗韃靼大本營紅鹽池,斬殺俘虜350人,重創滿都魯部,徹底緩解了河套邊患。
其人身經百戰,負傷二十七處,以沉穩剛毅著稱。
他待士卒有恩,清廉自守,培養出了劉寧、神英等名將,被贊為“士卒甘為效死”。
自從朱祁鎮魂穿大明後,許寧在明興十年時考入了講武堂,畢業後被回到了延綏鎮,後來明興十四年,朱祁鎮北征漠北,延綏鎮派出許寧率軍策應。
在最後的大戰中,許寧親率五百鐵騎,一把當先沖入敵陣,斬殺韃靼大小貴族首領十余人,大戰後,他的名字出現在了朱祁鎮的案頭。
關鍵是這個許寧及其家族世代鎮守邊鎮,和朝中的勛貴大臣沒有多少瓜葛,朱祁鎮正是看中了這一點,才最終選擇了許寧。
……
本來按照祖制,東宮護衛由府軍前衛統領“幼軍”組成,由大漢將軍、紅盔將軍、明甲將軍、叉刀圍子手等約約2.8萬人組成,均從勛貴子弟中選拔15~20歲“姿容俊偉、有材力者”充任,此時幼軍是東宮護衛核心,兼具儀仗與實戰職能,規模遠超普通衛所普通衛所約5600人);
但是到了宣德年間,未將府軍前衛轉為太子護衛,而是于宣德八年另選京師各衛幼軍7000余人專侍東宮,年齡要求更小11~20歲),這批新軍獨立于府軍前衛建制,但因選拔困難未滿額。
為了給兒子充實護衛,朱祁鎮拒絕了張輔等老將的建議,不在從勛貴子弟中選拔幼軍,而是直接從自己的近衛軍中遴選了精銳中的精銳三千人,充入東宮護衛。
文臣們私下議論,皇帝這簡直是要把自己的所有底牌都給了太子,這簡直是胡鬧!
但是朱祁鎮並沒有理會,甚至還覺得自己給的不夠。
要不是皇後夏子心攔著,他甚至想將宮中禁衛在撥付五千人給東宮。
……
奉天門。
文武百官按品級序列,身著最隆重的朝服,屏息凝神,空氣中檀香馥郁。
王直、于謙、王佐、陳循、王文等清流大臣赫然在列,雖然面色凝重,但腰桿挺得筆直,肅穆和期待。
他們彼此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前天的風暴,清洗掉的,是淤積在帝國肌體上的膿瘡。
吉時已到!
渾厚悠揚的鐘聲,一聲接著一聲,滌蕩人心。
“陛下駕到!”
“皇太子殿下駕到!”
隨著侯寶那穿透力極強的嗓音,奉天門緩緩洞開。
大明皇帝朱祁鎮,身著十二章袞冕,頭戴十二旒冠冕,威儀深重,如同天神臨凡。
他的左手,牽著一個同樣身著明黃小龍袍、頭戴遠游冠的孩童——即將被冊立為皇太子的吳王朱見瀝。
朱見瀝的小臉緊繃著,努力模仿著父親的沉穩,烏黑的大眼楮里閃爍著好奇與緊張。
皇帝牽著幼小的太子,緩緩登上奉天殿前那高聳的漢白玉丹陛。
每一步,都踏在光滑冰冷的玉石上,發出輕微而清晰的回響。
鼓樂聲雄壯激昂,編鐘、玉磬、笙簫齊鳴,奏響《萬歲樂》。
禮部尚書胡瀅捧著詔書,站在丹陛之下,聲音洪亮而激動︰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吳王朱見瀝,天資聰穎,仁孝性成,英睿夙彰……茲恪遵天序,俯順輿情,立為皇太子,正位東宮,以重萬年之統,以系四海之心……”
當讀到詔書末尾,那行由朱祁鎮親筆添上的、力透紙背的朱紅小字時,尚書的聲音更加高亢,帶著一種宣告新生的力量︰
“國之新元,當以雷霆滌蕩污濁,以赤子之心開革新之局。此詔既下,萬象更始!”
“萬象更始”四字,如同洪鐘大呂,敲擊在每一個官員心頭!
王直、于謙等人,眼中精光一閃,腰背挺得更直了!
聯想到此刻菜市口那污血的覆滅,這辭藻充滿了破而後立的希望!
朱祁鎮站在丹陛的最高處,目光緩緩掃過下方匍匐的群臣。
他的視線在王直等人身上微微一頓,隨即望向更遼闊的殿外。
一陣風過,卷起濃郁的檀香,似乎也徹底吹散了昨夜的血腥。
他微微側首,對著身旁的兒子,用低沉而清晰的聲音說道︰
“壯兒,看見了嗎?今日之後,你就是大明的儲君,他們,都是你臣子,也是你手中的工具。這江山,是打出來的,是治出來的,更是…掃清魑魅魍魎,還它一個朗朗乾坤護出來的!你的心要熱,你的眼要明,你握刀的手,除奸佞時要穩,要冷,更要狠!為護黎庶時,當暖,當仁,當有大愛!”
朱見瀝仰起小臉,看著父親在旒珠後那雙深邃卻仿佛蘊含著力量的眼楮,懵懂又用力地點了點頭。小小的手,攥緊了父親寬大的手掌,那本“小松鼠記事本”,似乎也在懷中散發著沉甸甸的暖意。
聖旨宣讀完畢,接下來太子要接受百官朝賀,祭告天地、宗廟、社稷……
就在這神聖肅穆的時刻,跪在百官隊列中後方、一個身著五品文官服的官員,身體突然劇烈地篩動起來,如同秋風中的落葉。
他臉色由白轉青,額頭冷汗如瀑,嘴唇哆嗦著。
終于,一股溫熱的、帶著騷氣的液體,不受控制地順著他深色的官袍褲管內側,無聲無息地洇開,在他跪拜的方磚上留下了一小片深色的、不規則的濕痕。
他旁邊的同僚似乎察覺到了異樣,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鼻翼厭惡地皺了一下,臉上閃過一絲鄙夷,立刻又端正地低下頭,身體卻向旁邊挪開了一尺距離,仿佛要劃清界限,遠離這污穢與恐懼。
肅穆的鼓樂聲,宏大的唱禮聲,掩蓋了這微不足道的失禁。
但這股淡淡的尿臊味,卻像一根細小的毒刺,悄然混入了這萬象更新的典禮之中,成為舊時代污濁徹底落幕的一個荒誕而真實的注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