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師父——哎呦，可算找著您了！”
曲三寶一路跌跌撞撞地奔過來，粗布短褂被汗浸得透濕，臉上卻堆著止不住的笑，眼角眉梢都揚著喜氣。
“快回大營吧，師父！咱們的援兵到了！嘿嘿，老些人呢，一眼望不到頭！”
他先前還揪著心，生怕防線兵力吃緊，此刻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說話都帶著顫音，卻難掩那份松快。
——援兵一到，懸著的石頭總算能落半塊了。
“慢點跑，仔細腳下的竹簽！”
杜尚清見曲三寶踩著碎石子撲過來，忙出聲提醒。
這小子褲腳還沾著泥，臉上的汗混著灰，笑起來露出兩排白牙，眼里的光比日頭還亮。
等杜尚清幾個縱躍落到他跟前，曲三寶早按捺不住，拽著他的袖子就往大營拽
“師父您是沒瞧見！黑壓壓的一片，從山道那頭排過來，望不到頭！
帶的家伙什也齊整，有扛長槍的，有挎刀的，還有推著鐵甲車的……”
“問你數目。”
杜尚清拍開他的手，語氣里帶著幾分無奈，眼底卻藏不住一絲松快。
曲三寶撓撓頭，嘿嘿直笑
“光顧著高興了，沒數！反正比咱們那五百精兵多得多，估摸著……能把大營的空帳篷都填滿！”
杜尚清沒再追問，轉身往大營走。剛到營門口，就見韋修平與傅縣尉正領著一群將官站在轅門外，個個臉上帶著笑意，見他過來，齊齊拱手“將軍！”
韋修平往前一步，聲音洪亮“啟稟將軍，靈石縣的六百精兵到了，還帶來了十門投石車；
還有宿清縣的鄉勇，一共五百人，都是常年在山里剿匪的好手；
連最遠的九灣縣，泗水縣也都派了兵，八百鄉兵！”
傅縣尉補充道“算上咱們原有的兵力，現在能戰之兵已有三千多！糧草也跟著來了兩車，夠支撐月余。”
杜尚清望向營外——果然如曲三寶所說，連綿的隊伍正往營里涌。
穿著牛皮甲的士兵扛著長槍列隊而過，鄉勇們推著裝滿箭矢的獨輪車。各家隊長的馬蹄踏得地面咚咚響，連空氣里都添了幾分銳勁。
曲三寶在一旁看得直咋舌“我的娘哎，這麼些人，夠把白松山的流民都趕跑了吧！”
杜尚清沒接話，只是望著那面隨風招展的“平寇”大旗，指尖在腰間的鎢鋼尺上輕輕摩挲。
支援的兵力，雖不算多，卻像給緊繃的弦添了根支柱。
他轉頭對韋修平道“傳令下去，靈石縣的投石車架在西防線的高地上，宿清縣鄉勇熟悉山地，讓他們立刻趕去東麓青狼口；
其余兩家援兵留在大營待命，做機動支援。”
“是！”眾人齊聲應道，轉身去傳令，腳步聲雜沓，卻透著股利落。
曲三寶還在那兒掰著手指頭，指節掰得“ ”響，算得一臉認真
“咱們原本能戰的一千五人，加上各縣援兵一千九……師父，這加起來都三千四了吧？”
他眼楮亮晶晶的，搓著手掌直樂，“這麼些人，是不是能跟山那頭的流民真刀真槍踫一踫了？”
杜尚清斜睨他一眼，語氣里帶著點恨鐵不成鋼
“踫？你打算拿雞蛋去踫石頭？”
他屈起手指敲了敲曲三寶的腦袋，“瞧把你能耐的，三千多人就想叫板二十幾萬流民？
是嫌上次在黑石坡摔得不夠疼，還是腦子被山風吹壞了？”
曲三寶脖子一縮，趕緊往後躲了躲，臉上卻依舊掛著憨笑
“這不有師父您在嘛！先前那伙叛軍比流民凶多了，咱們不也照樣收拾了？流民看著人多，其實就是群烏合之眾……”
“你小子，兵法韜略沒學多少，膽氣倒是長了不少。”
杜尚清作勢又要抬手，曲三寶嚇得趕緊捂住腦袋，引得周圍的將官們一陣哄笑。
杜尚清這才收回手，嘴角卻噙著點笑意
“還‘踫一踫’？往後少跟那些老兵油子學些野話。
流民雖散，可二十幾萬張嘴嗷嗷待哺，逼急了就是洪水，能把咱們這點人沖得連影子都不剩。”
曲三寶捂著被敲的地方，齜牙咧嘴地嘟囔“那……那咱們有援兵了，總不能一直縮著吧？”
“縮？”
杜尚清挑眉，轉身望向白松山的方向，目光沉了沉，
“等你把這三千四百人練成能以一當十的銳士，再跟我說‘踫’的事。現在？”
他拍了拍曲三寶的肩膀，力道不輕不重，“先去給新來的弟兄們燒鍋熱水，讓他們暖暖身子——這才是你該干的。”
周圍又是一陣笑，曲三寶紅著臉應了聲“是”，轉身往伙房跑，腳步卻比來時輕快了許多。
營寨里的氣氛，也因這幾句拌嘴，添了幾分輕松的暖意。
風掠過營寨，吹得旗幟獵獵作響。
杜尚清望著那些陸續扎起的營帳，心里那根懸了多日的弦，終于悄悄松了半分。
援兵到了，底氣便足了。接下來，該讓白松山那頭的“角馬潮”，嘗嘗鐵與火的滋味了。
————
小青山腳下的杜宅前，黃土路被兩匹高頭大馬踩出淺淺的蹄印。
那馬渾身油光水滑，鬃毛打理得一絲不苟，站在門口像兩座鐵塔，連打鳴的公雞都被驚得撲稜稜飛上了柴垛。
江大管事眯著眼瞅了瞅，手里的賬本“啪嗒”合上了。
——單看那馬車，烏木車身嵌著銀絲，簾角垂著鴿血紅的穗子，就不是尋常人家能置辦的。
更別說那車夫，一身墨色短打繃得緊緊的，胳膊上的肌肉塊像石頭般隆起，眼神冷得像淬了冰，剛才有幾個追著馬車跑的娃子撞見他，“哇”地一聲就哭著躲回娘懷里了。
馬車穩穩停在青石板鋪就的門階前，車輪碾過石子沒半點聲響。
杜老頭正蹲在老三院里編竹筐，听見動靜探了探頭，一瞅這陣仗，趕緊把腦袋縮了回去，連手里的竹篾都差點掰折。
“這是哪路神仙？”
他心里打鼓，偷偷挪到老三屋的牆根下，扒著牆縫往外瞧。
——自己嘴笨，萬一是來尋老二的貴客，說錯半句話，指不定要被村里那幫老伙計笑到開春。
還是且看江管事如何應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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