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馬的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甦逢春有些悶熱，索性掀開了車簾。
“甦姑娘。”冬藏看見甦逢春這個動作，立刻喚道，“外面風沙大，姑娘將窗子打開了莫迷了眼。”
甦逢春朝著外面深呼了一口氣，大概是在漠北待了一段時間，竟然也有些不習慣這逼仄的馬車內部，雖說馬車還是來時候的那個馬車，可是甦逢春乍然一進來，竟覺得有些悶熱，或許是馬上要到仲夏，日頭日漸毒辣起來，又或許是因為在廣闊的馬場上奔跑習慣了，才會覺得這樣的車馬有些矮小。
奔向過湛藍天空的候鳥，大抵一時難以習慣重新被圈養束縛。
甦逢春看著外面蒼茫的山群，還有稀稀疏疏的綠色以及時而出現的牛羊，感受著馬車搖搖晃晃的振動，還是覺得有不真實。
竟然這就踏上了回京的路程，相比于自己之前絞盡腦汁的想要回去都沒有成功，這樣輕松的就達成了目的，倒是讓甦逢春有些反應不來而恍惚。
她想到了什麼，掀開了自己的衣袖。
手腕上面，是那個方形的小盒子，在陽光的照耀下，上好的金絲木仍然恍若會呼吸一樣，緩慢的流動，就像是地脈上面的河流，靜靜地流淌著卻不曾言語。
…
“小寶不必擔心這袖箭不夠用，你黑鋒叔那里多的是。”可汗在甦逢春臨行前再三交代，生怕自家姑娘因為不舍得用而陷入危險，“阿哈不能隨你回京，就讓它陪著你。若是小寶受到任何的危險，哪怕擦破一點皮，我都會心疼的。”
“父女連心，如果小寶受傷，我會感覺到的。”可汗不住的嘆氣，顯然對于甦逢春回京這個決定還是有些擔憂，“所以小寶一定要保重。”
其實甦逢春想說這個世界上真的不存在什麼心連心的事情，每個人的心都是獨一無二的，誠如可汗所說的那樣，只能歸結為一種…
嗯，心靈感應。
不過漠北和京城離得這樣遠，至少甦逢春現在已經對于漠北的遙遠有些概念了，如果這樣都能感受到，那還真是神了。
甦逢春一貫樂觀處事，可是看著可汗憂心忡忡的眼神，原本想說兩句玩笑話來開導自己父親，卻如何都說不出口了。
在很長很長時間，甦逢春都在渴望著親情。
當然甦逢春遇到過許多重要的人，許多珍視她的人，譬如藥靈師，譬如王從鈺。
可是他們都不是親情，也許藥靈師在對待甦逢春的時候有意識的擔任父親的角色，會注意甦逢春的小情緒，也會提醒她天冷多加衣。藥靈山這樣多的弟子，唯有伶仃的甦逢春讓藥靈師操碎了心。
可是對于甦逢春來說，藥靈師先是他的師父，才是其他。
人說尊師重道，甦逢春首先是把藥靈師當作師父去敬仰，然後才有旁的情感，而且甦逢春雖然從小沒有父母親，但是她卻清楚的知道，這種感情，不能去投射到別人的身上。
硬要把這種感情投射到別人身上，那便只能如同鏡花水月，伸手一撈，月亮就散了。
只不過剛剛見到可汗的時候，甦逢春被那種巨大的興奮感沖擊的有些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便自動啟動了一種感情保護機制，這種讓自己暫時從真是情緒里面抽離出來的功能，大概是從甦逢春經歷了養育自己爺爺對的離世以後便這樣了。
但是如今離開了漠北，搖搖晃晃的車馬上面，甦逢春倒是有些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了。
所以從離開漠北以後，甦逢春看起來就有些興致不高，比起收拾東西時候興奮的嘰嘰喳喳，這會兒卻沉穩的有些奇怪了。
冬藏一直陪在甦逢春身邊，這會兒也顧不得什麼尊卑的道理了，王從鈺不能跟甦逢春同乘，看著甦逢春悶悶不樂的樣子，冬藏只能用最沉默的陪伴來試圖安慰甦逢春。
“冬藏，你說我還會回來嗎。”甦逢春感覺手腕上的袖箭沉甸甸的，沒頭沒腦的問出來這麼一句話。
冬藏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回答，“自然。”看著甦逢春聳著腦袋像是沒吃到蘿卜的小兔子一樣，冬藏又補上了兩句，“這是姑娘的家，姑娘肯定是要回來的。”
甦逢春噯了一聲，用手撐著腦袋，這小半月在馬場上面跑馬，讓甦逢春曬黑了些，不知道是不是累著了還是因為甦逢春年齡到了開始長個子了，原本臉上有些肉嘟嘟的嬰兒肥也消瘦了些，整個人看著更加鋒利了。
如今那張臉上，顯得原本就漂亮的雙眼更加明顯，忽閃忽閃的寫滿了憂愁。
不知道為什麼，甦逢春從踏上回京的旅程，從一開始計謀得逞的開心，如今卻逐漸琢磨出了些惶恐的味道，比如可汗突然的決定，手腕上的袖箭，還有王從鈺偶爾皺起來的眉毛。
他們都默契的對甦逢春保持了沉默，可卻不代表甦逢春察覺不出來。
如果甦逢春多讀些國文，就知道這是風雨欲來山滿樓的那種不安，可惜甦逢春翻閱的只有醫書多些，所以一時之間甦逢春找不到自己不安的形容，只覺得心里面咚咚的。
也許回京就好了。
甦逢春這樣安慰自己，等回了京城王從鈺述職完成以後他們應該會回到泉州府，那里還有王隰和在等著他們。
甦逢春想到這里心情舒暢了一些，沉沉的呼出一口氣，然後點點頭直起身起來跟冬藏說，“你說得對，我會回來的。”
只是不知道，事情會不會真的如甦逢春預料的這麼順利呢。
…
就算車隊日夜兼程，也好歹走了接近半個月才回京。
甦逢春後來索性不想那些了，帶的醫書也看完了，干脆和冬藏玩起來葉子牌，偶爾王從鈺得了空去找甦逢春，便是三個人一起玩。
冬藏倒是比去漠北之前的樣子開朗多了，不過在甦逢春身邊發生這樣的變化也是正常的。
一行人真正到了京城，空氣中已經帶了一絲蕭瑟的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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