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是非非，甦逢春也說不清楚。
從這一次在進京城，許多事情就不一樣了。經歷的多了，見得多了，甦逢春也漸漸明白過來，人性之復雜。從前王從鈺和王隰和交給甦逢春的許多東西，其實甦逢春都不解其意，只是有些照本宣科地去做，但是在歷經過海崖生死，明州朱家地斗爭之後，還有自己的身世以後，甦逢春才恍惚著明白，何為人間。
許多事情，從來由不得自己。
從前甦逢春奇怪過，明明趙令璋和拓跋泓互相喜歡著彼此，為何趙令璋卻總是在拓跋泓面前帶著一絲疏離和退卻；也不明白為何是頂好的姻緣，趙秉文卻總要在其中阻攔。
甦逢春一開始想著趙秉文是因為控制欲太強，不想讓自己的妹妹跟相愛之人接觸，如今甦逢春才恍惚明白，兩個人之間的重重障礙，從來不是相愛就可以克服的。
了解了這些，甦逢春對于自己和王從鈺便更加感到幸運和珍惜。
想到師父對于自己走之前的那句囑咐，“若是不快樂，就回藥靈山吧。只要有師父在，你就有一個家。”
甦逢春有些懵懵懂懂，師父這句話似乎話里有話，但是師父卻讓自己不要多想。
“若是漠北王真是你的父親，師父也了卻了一樁心事。”小老頭狀似輕松，但是那雙眼楮里卻含著太多的擔憂和無奈，甦逢春雖然看不懂，但是她卻能察覺到師父表現得並沒有自己說的那樣開心。
甦逢春想要安慰安慰自家的師父，想要告訴他自己身邊有王隰和和王從鈺不會有什麼事情的，他們對自己很好，而且自己也不是從前的甦逢春了。她學了許許多多的知識，也接觸了各種各樣的事情，可以照顧好自己，也可以保護好自己。
可是看著師父三緘其口的樣子，甦逢春卻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麼。
...
甦逢春正胡思亂想著，總覺得心里亂糟糟的，明明進宮之前十分思念自己的師父，攢了許多話要跟師父說，想著見到了自己的師父，自己就可以了卻心思安安穩穩的去漠北尋親，可是真的進了宮，見了藥靈師也說了許多話，甦逢春反而更不安了。
好像前路有許多未知的困難。
一時之間，甦逢春也分解不開，便想著回去跟王從鈺聊一聊，也許會輕松許多。如今甦逢春已經學會依靠王從鈺，若是自己解不開的，王從鈺一定會有辦法開解。
“甦姑娘。”
走在前面的趙秉文出聲，喚道。他一直走在甦逢春的前面，夕陽西下，趙秉文的背影竟顯得有一絲落寞。
當然，也許是甦逢春的錯覺也說不定。
甦逢春抬起頭來，還有些沉浸在自己雜亂的思緒中，有些迷茫的隨便答應著，“嗯？怎麼了。”大抵是甦逢春根本沒有認真回答趙秉文的話，有些潦草應付的意思，所以前面忘記加上了殿下，也沒有從前那樣謹小慎微的模樣。
趙秉文卻未惱，甚至還覺得甦逢春這般要比那樣恭恭敬敬來的舒坦多了。趙秉文轉過了身，垂頭看向甦逢春。
甦逢春原本還往前走著，趙秉文突然停下來轉身，讓甦逢春有些猝不及防，好在甦逢春反應還算迅速，這才避免了直接撞到趙秉文的身上。
“殿下。”甦逢春這才正眼看向趙秉文，撓了撓頭，“怎麼不往前走了？”
趙秉文微微垂眸，掩下了眼中晦澀不明的情緒。他微微躬身，拾起了地上掉落的海棠花。
“甦姑娘還記得，你初次進宮之時，見到的那棵海棠樹嗎。”
“唔。”甦逢春思索了一下，才想起來似乎是有那麼一回事兒，趙秉文當時也是這樣惆悵的表情，在樹下跟自己說了許多話，“記得。”甦逢春抬眸看向趙秉文，雙目清明。
那個時候正是仲夏，甦逢春剛從藥靈山來到京城，對于什麼都好奇，什麼都興致沖沖。那棵巨大的海棠樹生長在御園里面，因為太過于高大所以沒有被拔除，成為了前朝留下來唯一的遺物。
現下趙秉文手中拿著的是垂絲海棠，不同于御園那棵參天之樹，垂絲海棠開放的時間要更加的早些，多生長在北方地區。花絲縴細，樹干錯雜，因此得名‘垂絲’二字。
這物種在海棠之中屬于名貴的科目，是宮中花匠精心侍養出來的。
听聞是因為本朝太祖的皇後—懿仁皇後極愛這種海棠樹，說是雖然比起尋常的海棠樹縴弱些，但是在風中飄動別有一番滋味。太祖和懿仁皇後伉儷情深，也因著懿仁皇後的這一句話，太祖下令在宮道的四周種滿垂絲海棠，只是為了懿仁皇後能在宮道行走之時，可以時時刻刻得見這些垂絲海棠落下來的枝干。
這些海棠樹已有近百年的歷史，見證了紅牆背後無數的血汗和愛恨，也見證了榮耀和狼狽。
幼年的時候，趙秉文曾經有些不解，這樣柔弱的樹木為何要如此努力的向上生長，供人觀賞。他們因為一個人的喜愛而存在，可若是下一任繼位者不愛這海棠之樹，他們也就會被瞬間清掃，不留痕跡。
很長一段時間，趙秉文都很迷茫，不知道自己在這宮中起起伏伏有何意義，也不明白自己最後要歸于何處。
這些樹木，知道自己努力生長的結局，仍然可能是死路一條嗎。
為了解開自己這個疑惑，趙秉文閱讀了許多先人的書籍，也曾與王從鈺和趙令璋交談過，可是都無法得到想要的答案。
沒有人能夠真正的告訴趙秉文，他到底要如何做。
生不是他來做決定，可憐的是，皈依何處，趙秉文仍然不能決定。
...
轉機是在第一次遇到甦逢春的時候。
那個時候，趙秉文親眼看到了甦逢春弱小的身體里爆發出巨大的力量，哪怕是全身都是傷痕也不肯停歇，就如同垂絲海棠一樣，那樣勃勃生機，甚至不能知道前路為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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