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給我辦一個像樣的傳統婚禮,我爸媽和嫂子四月份初就回到了龍北老家,在鄉親們的幫助下,提早便買好了黑豆、軟米和蕎麥等安市特產,準備磨豆腐、蒸糕、殺豬宰羊,迎娶白雪過門。
胖墩兩口子、顧棟、李燦和庾嫣等好友在老輩人的指點下,聯絡婚車,布置婚房,選定樂隊,采買結婚用品,勢要為我舉辦一個既富有傳統特色,又具備現代元素的婚禮。
豈料,白雪竟在返回安市途中出了車禍。
“庾嫣,這玩笑可開不得,後天就是我倆結婚的日子。”
“姐,姐夫,表姐她……”
庾嫣泣不成聲的話語,瞬間將我的心擊成了碎片,我就像一具沒了生命征兆的喪尸,不僅失去了五感和行動能力,連思維也滯留在了那一刻。
模糊的視線里,青光繚繞,人影浮動,刺耳的嗡鳴聲,不停地撕扯著我的記憶,讓我無法分辨現實與虛幻“老公,等我……”
“老公,想要改變腳下這片黃土地的落後面貌,你就得學會隱忍,不斷提高自己的工作能力……”
“不,他們最應該感謝的人,是你!如果沒有你,這里依舊是窮山惡水……”
“小啟,這是我上初中時,我爸送我的生日禮物,十五年了,它從未離開過我,就讓它留在安城陪著你吧,這樣我便可以放心的去省城工作了……”
“小啟,我等你這句話很久了,我也很愛你……”
“小啟,謝謝……謝謝你的禮物,我很喜歡,謝謝你的真情告白,我很感動……”
“鄭啟,煙……煙丟了……”
“鄭啟,我在安大附屬醫院婦產科,需要你充當我的家屬簽個字……”
“鄭啟,我懷孕了……”
恐懼撕扯著我的記憶碎片,一點一滴蠶食了我的精神意志,分不清楚是眼淚,還是心血的黏狀物,順著我的臉頰顆顆而落,仿佛要拽著我去地獄里找尋白雪。
“哥……哥……”
無論胖墩怎麼呼喚,都無法阻止黑暗侵蝕我的意識,白雪的名字伴著血污,死死抵著我的喉頭,恍惚間,我看到白雪一步步走向了遙遠的天際“雪兒,等,等等我……”
“哥,哥……”
我奮力伸出手臂,試圖要在人世間最後一束亮光消失前,拽住閃過視線里的倩影,卻發現抓在手里的人,並非是白雪。
“不,你,你不是白雪……”
“哥,你冷靜點兒,我求你了,哥……”
在意識即將沉淪前,我似乎看到了白雪,她如女王般端坐在龍案前,審視群臣,不怒自威“誰能告訴朕,鄭尚書究竟犯了什麼罪,你們要將他處以極刑呢?”
“回稟陛下,鄭尚書貪贓枉法,勾結北魏,意圖謀反……”
“陛下,王丞相所言甚是……”
“馬公公,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吧?你一個宦官,也敢左右朕的婚姻大事?”
“陛下……”
“住嘴!就算鄭尚書有罪,也不能這樣對待鄭郎呀,他可是朕的未婚夫……”
我在夢境里恍恍惚惚見到了白雪,她告訴我,人之所以活著,是為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加美好,而我沒能改變自己家鄉的落後面貌,所以,不能隨她去改變另一個世界。
掙脫虛幻的夢魘時,時間已然來到了五月份中旬,白雪已經徹底地消失在了這個世界“為什麼?這是誰的主意?為什麼不等我?”
“姐夫,你能不能冷靜一點……”
“冷靜?”我探手抓過庾嫣的手臂,咬牙道“白雪是我的合法妻子,你們……咳……咳咳……”
“姐夫,你昏迷了半個多月,總不能讓白雪姐……”
半個多月?
安城人講究入土為安,已故之人最多在家里停放三天,我昏迷了近半個月時間,別說白雪的親人了,就是我父母,也不可能讓白雪在太平間里待這麼長時間。
“帶我去看看她……”
“姐夫,您,您的身體很虛弱,還是過兩天再去吧……”
“帶我去看他!咳……咳咳……”
“姐夫,您,您別生氣,听,听我給您解釋……”
“庾嫣……”面對我的執意堅持,我哥攥了攥拳頭,沖庾嫣點了點頭,轉而看向我柔聲道“小啟,你的身體能吃得消嗎?”
“哥,我,我沒事……咳……咳咳……”
見我咳的厲害,我哥擺手攔下我的話,轉頭看向顧棟道“小棟,帶小啟回龍北……”
“大哥!”
“庾嫣,麻煩你照顧好小啟……”面對我的執拗,我哥含淚拽了拽庾嫣的衣襟,投去了一個祈求的眼神。
庾嫣猶豫片刻,緩步退出了病房。
“小啟……”
“爸……”
“小啟……”兩鬢斑白的老父親,看到我甦醒後,喜極而泣,直愣愣看了我許久,才顫顫巍巍踱步到病床前,伸手拍了拍我的肩頭“兒啊,這個家不能散,你可得挺住嘍……”
“嗯。”
去龍北的路上,我從胖墩嘴里得知,李朵、李燦、付慧君、任俊梅和袁妮姐妹倆,這些天一直守在我身邊,不曾離開過半步,吳磊、馬俊明、侯文廣、杜治悅、劉曉峰、馬衛東和李夢潔等人,每天下班後都會來醫院看望我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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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振江、邢海濤、顧德安、廖建國、付慧晟和甦文明等諸多領導,以及白雪的舅舅,庾嫣的父親——安城苦行僧,也來醫院探望過我。
見我始終不語,庾嫣低語道“姐夫,你得振作起來,表姐看到你這個樣子會難過的……”
“是啊,哥,嫂子出事後,伯母就病了,你若一直這樣下去,伯母她……”
“我媽她怎麼了?”
“哥,你別擔心,伯母知道你醒來後,一定會好起來的……”
即使王萌不說,我也知道母親她老人家一時難以接受白雪離世的現實,再加上我昏睡了這麼長時間,試問,有哪個父母能受得了這樣的打擊呢?
“姐夫,阿姨只是急火攻心而已,休息一段時間定能康復……”
本以為被貶到龍北就是人生的最低谷了,沒想到老天爺竟會如此殘忍,在我最需要支持的時候,無情地帶走了白雪,若不是父母尚在人世,我真不知道,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上一刻,我還處在大婚的喜悅中,下一刻,面對的竟是一座孤墳,白雪啊,是不是沒有我,事情就不會變成這樣?
細想,認識白雪的這兩年里,我不僅找到了人生目標,還掀開了夢想的一角,參與了棗園項目的企劃工作,親手打造了龍泉灣景區,推廣“線上農場”、區域化種植和發展三產等工作,帶領龍泉灣人民過上了好日子。
如今,又帶領龍北人民栽植了萬畝經濟林,並與生物科技公司簽署了種植草藥協議,在有條件的七個行政村中修起了大棚,如果一切順利的話,龍北人民在兩到三年內就能擺脫貧困,發家致富。
若人活著,是為了讓這個世界變得更美好的話,那這兩年里我所做的工作,正是在改變一方地域的落後面貌,捫心自問,我雖不是什麼好官,但也不是最差的那一個,可偏偏落到了如此境地,這究竟是為什麼呢?
白雪陪我走遍了龍泉灣和龍北的山山 ,溝溝壑壑,通過媒體宣傳安城特產、地方小吃、人文地理和革命遺址,為了讓腳下這片黃土地變得更加美好,做了大量工作,上天怎麼能這樣對待她呢?
我帶著悲傷和困惑,在白雪的墳頭上,一直坐到了天黑,卻始終無法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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