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麻子副官本姓孫,是吐絲口人,過去在鬼子手下就當過多年的副官,打人殺人不計其數,島里人沒有不恨他的。
他臉上是麻子,頭上是麻子,身上還是麻子,那麻子窩又黑又紫,所以都叫他麻子副官。他今年雖然十了,可還沒有個老婆,因為他渾身長的沒有點人樣。
嘴比豬嘴還長,還瓖著口大金牙,鼻子生大瘡爛半去,難看極了,那眼窩窩並不比麻子窩窩大多少,生人乍見他不說話就怪害怕的,再加上他有個殺人性兒,誰也不原嫁給他。
早年鬼子在,他得勢的時候,也有不少到門上為他提親說媒的,可人家女的看他的模樣就怕啦。有次女人走過後,他找了個大玻璃磚鏡子照了照自己,橫照豎照自己也覺得長的鬼胎有分,人樣也不過分,氣得他把鏡子往他娘頭上摔,嘴里罵道︰“他媽的你怎麼養出我這麼個熊樣,連個老婆也找不上……”
他娘頭上被砸了兩個大窟窿,流了半銅盆血,又氣又病,沒用上天就見閻王了,這次麻子副官回來,很僥幸遇上小白鞋,真算走了紅運。
他心里道︰“幸虧李祖忠被打死了,要不我夢里也不敢想能揀小白鞋這麼個婆娘!”
李祖忠被打死後,小白鞋有時想起來也曾掉過幾滴眼淚,自從招了麻子副官來家,也就把這碼事忘了。她本來也看不慣麻子副官的相貌,只因為他是朱永龍的“紅人”,跟著他能吃香喝辣的,有錢花,所以模樣好點賴點也不去考究了。
她今天穿的紅綢褂,綠綢褲,描的眉,畫的眼,梳了個大飛機頭,臉上搽了些粉,打扮得簡直像個妖精。
她見麻子副官氣洶洶地走了進來,便對他遞了個笑眼,怪聲怪氣道︰“怎麼鬧成個不高興的樣子,叫人見了心里多不舒服……”
麻子副官見了她的笑眼,听了她的知心話兒,心里的氣也就消了分。
他抹了抹剛才被石頭擊破的手背上的血跡,像只跑乏了的狼似地把身子往炕上歪,回答道︰“被王江那伙窮光蛋氣的,還有••••••”
他不知該怎樣稱呼擊傷他的人,再說,這是件十分不光彩的事情,也不便細說。
小白鞋靠在他身前,用手指頭彈了他的麻子腦袋下道︰“你這個大副官還用著跟他們生什麼氣?殺了他多痛快!”
麻子副官的鼻子哼了兩下,沒有吱聲。
小白鞋又道︰“唉,你快說說啊,到底幾時能給祖忠報仇?俺招你來當時可講的明白……”
麻子副官連聲道︰“報,報,定報,時辰不到,你著急什麼。這幾天正忙追財••••••”
提起財來,勾起小白鞋的心疼處,她急忙道︰“這幾天光張羅著倒算倒算,不倒回點便罷,倒回點就拿遲家去了,不管是不是他的,這可不公平,俺的哪?俺的哪?你怎麼點也不發急……”
“早晚能倒回來,早晚••••••”麻子副官回答著。
獨耳朵走了進來,說朱永龍要他馬上去。
抬頭看,臨走時小白鞋又扯住他的衣襟囑咐道︰“我說的話你可記住啊!要不再別回來……”又道,“前天殺的兒童團的那只小羊,肉已經吃完了,今晚上沒有菜吃啦,我看民兵隊長家有兩只老母雞,你快點派人去抓了送來……”直到麻子副官答應了,她才放他走啦。
朱家今天發生了件“大喜事”外號叫假善人,被公安局押解往海陽縣轉移時,中途逃出,剛才回來了。
麻子副官走進去時,假善人與朱永龍相互敘說了陣後,便更衣用飯去了。
麻子副官陪著笑臉對朱永龍殷勤地說︰“老太爺逃出虎口,真是大喜臨門,得樂呼樂呼,唱幾台大戲過過癮!”
朱永龍道︰“是啊,我也是這麼想。剛才也談過,不過老太爺的意思,想把家產都追回來,全部搜出龍王島的**,恢復起朱家的家業,再去想那些事!”他說到這里緊了緊眉頭,“剛才李貴江和李海生招了沒有?”
“沒••••••有••••••讓謀又被他們識破了。那李貴江說是••••••咳,剛才••••••”他才待說剛才挨了兩石頭,可想這是在上司面前丟臉的事,張不得口,所以連忙把話咽回去,改嘴說︰“我看起結果他們算啦!”
“算啦?!算了怎麼能獲得島里南鄉的赤色革命隊員名單?不知誰是赤色革命隊員怎能把禍根全搜出來?他們把我朱家的財物埋藏在哪里又怎麼會知道?”朱永龍又壓低嗓門,陰險地說,“再說結果他們,要是驚動那些開著我的船跑到海北去的重要分子,他們寧肯在外邊死,也不回來了,那怎麼能把他們網打盡?”
幾句話把麻子副官問得閉口無言,不知如何回答是好。這幾天朱永龍真傷腦筋。他剛回來時,覺得扯住李慧生這個“內線關系”,什麼線索都可得到,而後又抓住了老會長李貴江和李海生,認為切問題更是迎刃而解了,誰知李慧生是個廢物,來點作用沒起。
因此,他就把“希望”全寄托在老會長李貴江和海生身上,當然他知道老會長不那麼好對付,可對付李海生這麼個十幾歲的孩子,只要哄詐刑罰,還不是馬到成功的事!
但是,這幾天他什麼法子也都用了,不僅從李貴江身上沒有得到什麼東西,就是李海生也沒吐出半個字來,而在村里的般倒算,用了這些天的時間,倒回來的東西還不夠朱家財產的0頭……
其實麻子副官心里也很著急,因為不把島上的赤色革命隊員全搜查出來,不追回財物,他不僅在上司面前不露臉,就是在小白鞋跟前這樣下去也難吃香。
他原來是以“打手”而得名的,這時使勁握了握手里的皮鞭子,回答道︰“要是不結果他們,還是得打。俗話說,只有不快的斧,沒有劈不開的柴,只要再豁上幾根皮鞭子,幾根杠子,他們的嘴就是鐵打鋼鑄的,我老孫也能把它敲開……”
麻子副官的話朱永龍仿佛沒听見,他輕蔑地看了他眼,接著道︰“今早他倆被打的不算輕,可是什麼用都沒有,把他們放在起嘴還不軟……”
“更熊。”麻子副官氣得不禁插上這麼兩個字。
“那麼,光靠打怎麼能行••••••”麻子副官又被問瞪了眼。
停了好久,他才膽怯地看著上司的眼色道︰“朱區長,你的意思是••••••”
“既然他們硬的軟的都不吃,”朱永龍吸了口水煙,從衣袋里掏出兩個紙卷遞給麻子副官,詭詐地笑︰“我給他們準備另條路!”
麻子副官打開看,像發現奇跡樣,兩只小眼瞪得溜尖,緊盯著上司的刁滑面孔,連聲說︰“妙,妙,太好啦!”
朱永龍得意地又道︰“不是李海生最信服他爺爺,他爺爺李貴江最信服李海生嗎?那咱就叫他互相信服信服!”
接著就跟麻子副官具體研究起這詭計的施行辦法來了。
正研究著,刁蛋慌慌張張走了進來,開口道︰“叔叔,李慧生在家死啦!”
朱永龍不動聲色地道︰“死啦?”
“嗯。”
朱永龍又問麻子副官︰“他把過去村政府的賬目,表冊交出來沒有?”
“交出來啦。”
“那好,死就死了吧,活著也是塊廢物。”
刁蛋又道︰“他的婆娘還在家嚎著叫咱給他買棺材,說為咱……”
朱永龍不願再听下去︰“買棺材?他媽的我不去給他抄家就算面子,簡直是做夢,鬼話!”
“啊,鐵蛋!”
“春柱!”
兩個見了面,就這麼簡單地打了聲招呼,其實在這白色恐怖下,伙伴相見,雖然這樣招呼聲,但卻要比在和平的日子里起說兩天親熱話還要親近。
春柱迅速打量鐵蛋眼,忙問︰“哪里去?”
“來找你,到屋里談吧!”鐵蛋說著關上大門,和春柱進了屋。
“你媽哪?”
“剛才擔水去了……你……你知道老會長李貴江和李海生被盜霸頭子抓起來了嗎?”春柱陰沉著臉,喉嚨里哽咽著說不清楚,眼里滾出兩顆比黃豆粒還大的淚珠來。
鐵蛋說︰“知道,我正來找你商量這碼事。怎麼辦?我們得快點想辦法救出他們來,要不,朱永龍會害死他們的,明白嗎?”
“明••••••白••••••”春柱听媽說過這件事情後,圍著監押老會長李貴江和李海生的網房轉游了好幾個圈,心里難過的來家咬著指頭哭了大陣,也沒想出救老會長李貴江的辦法,他正要去找鐵蛋,鐵蛋就來了。
他問鐵蛋︰“我想了半天,也沒想出辦法來,真急人哪,你說怎麼辦好?”
鐵蛋著急地說︰“要是我有了章程,知道怎麼辦好,還用來找你商量干什麼?”
春柱道︰“既然這樣,咱倆現在就想辦法。我到炕上去,你在這正間,腦子好好靜靜,每人想出條主意來,好不好?”
鐵蛋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春柱趴在炕上,頭朝南,雙手支著腮幫,雙眉時松時緊,眼珠對著發亮的窗戶動也不動,很像個大人思考嚴重問題般。
鐵蛋哩,站在正間也沉入了深思,好像個戰略家要作出個重要決定似的。他那黝黑的臉面會兒露出疑惑的樣子,會兒露出莫名其妙的驚惶,會兒又浮滿了勝利的笑容,隨
後,咬了咬牙,握緊了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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