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鞋道︰“如今新社會,政府提倡親鄰相助,麻煩點算什麼!大嬸子,往後你要有什麼難處,只要我能插手幫忙的,你就打聲招呼,千萬別不好意思。”
春柱媽說︰“他嫂子,你等著吧,少不了來麻煩你。這不,春柱來家就沒剃過頭,我剛才跑了個門,也沒借著把剃頭刀,就跑你家來了……”
小白鞋聞听,吃了驚,捏著兩把汗,心里得得得跳動下,她怎麼憑空來借剃頭刀?難道說那天海生••••••她察看著春栓媽的表情,沒有發現什麼可疑,才連忙接腔道︰“找剃頭刀給春柱剃頭?”
“是啊,他個多月沒剃頭啦,你沒見他要長成個長毛子了,所以我到你家來看看有沒有剃頭刀。”
“大嬸子,你這可真算‘姑子手里掏孩子’,咱婦道人家置把剃頭刀干什麼!”
“我想你前幾年的日子過得富裕些,什麼家什都能齊全,所以剛才跑了個門沒借著,心里急,就奔你家來了。”
“大嬸子,別人不知,你還不曉,我家那個死鬼在世時,從來不顧家。再說,他輕易也不用剃頭刀……”
老會長听著春栓媽的敘說,心里暗暗考慮,小白鞋說的這是實話,她家確實沒有剃頭刀。可是那把剃頭刀到底是從哪兒來的?而小白鞋為什麼又不敢拿出來?他進步斷定剃頭刀上有鬼。
他又問春柱媽︰“你說要借剃頭刀的時候,她緊不緊張?”
春柱媽說︰“她斜著眼直瞅我臉,可是我裝著毫不在意,她才平靜下來,真是做賊心虛。”
老會長再問︰“她今天為什麼在家又嘔又吐?”
春柱媽道︰“唉,我還忘告訴你哪,這兩天街上風言風語,說小白鞋懷孕啦……”
“小白鞋懷孕啦?”
“不少娘兒們背後都這麼說,我當時還半信半疑。今天踫她嘔吐,又察看著她的皮色,全是雙身的癥狀。你說這個不要臉的女人,能是跟誰亂搗鼓的?”
老會長輕輕搖了搖頭,作為回答。
這重要情況使他馬上回憶起過去小白鞋若干可疑的跡象,自從李祖忠的“靈柩”運回家後,她曾在人面前哭嚎過兩天。以後她有時裝著愁眉苦臉地說︰“日子沒有法過,要改嫁,不能當輩子惡霸家屬,背輩子黑鍋,要找個勞動人民。”
但是當真有人要給她找個地方時,她又嫌這挑那,選肥揀瘦的不干了。而平常日子又無憂無慮,嘻皮笑臉,點也不像個小寡婦。
當時,支部就曾研究過,是不是小白鞋還有個“盼頭”呢?他前幾天也曾考慮小白鞋的“盼頭”是誰?能不能就是那個丟煙卷盒、撒傳單、使用剃頭刀的特務?剛才春柱媽說小白鞋“雙身”後,老會長覺得問題更加清楚了。
小白鞋的“雙身”絕不是跟好人搗鼓的,肯定是個壞人,是個特務。
那麼,這個特務到底是誰?
前天支部根據葉指導員上次的指示,對村中可疑的人進行了排隊,可沒有排出什麼結果來。現在看來會不會是李祖忠鬧假死?
他還活著,所以小白鞋才有個‘盼頭’……這個想法在老會長腦子里轉動著。
第天早上,虎要到區委參加民兵隊長會議。
臨行之前,李貴江就囑咐他把春柱媽借剃頭刀和發現小白鞋“雙身”等情況,向葉指導員匯報。下午,虎回來了,並且帶回把剃頭刀。
這把剃頭刀是月初日匪徒在山東頭村搞暗殺時掉落在村前樹林子里的,昨天被幾個割驢草的孩子揀著了。指導員讓調查清楚,這把剃頭刀和小白鞋家那把剃頭刀有沒有聯系。
李貴江從虎手里接過看,剃頭刀是當地出名的“福”字牌,紅木把,把子的中間斷了,用銅絲纏著,刀刃崩了個牙去。
他又仔細端詳番,眉頭緊鎖著,不禁抽了口冷氣︰“怎麼這把剃頭刀好面熟呀?”
虎道︰“你在哪兒見過嗎?”
李貴江又想了片刻,然後肯定地回答︰“見過,定是咱村的。仿佛刁蛋家有這麼把剃頭刀。”他接著吩咐道,“虎,你馬上到前海崖修船房里去找老油工,問他認不認識,定要注意保密。”
老油工解放前直在漁霸家干了十多年活,漁霸家經常用的小家巴什,他都摸得滾瓜爛熟。同時他有手剃頭的好手藝,人們都願找他剃頭,村中誰家有把什麼樣的剃頭刀,他全知道。
虎拿著剃頭刀找到他,他接過瞧,連想也沒用想,就問︰“怎麼漁霸家的這把剃頭刀轉到你手來了?好幾年不見啦!”
虎听了,心里楞,可面上也沒露出什麼。
他像重復對方的話似的,說道︰“這是漁霸家的?……”
沒等他說完,老油工道︰“當年買這把‘福’字牌剃頭刀是塊大頭洋,小家小戶的誰買得起?民國十年春天,我給鐵蛋他叔剃頭,不留心,剃頭刀掉在地上,刀把子跌斷了,當時嚇得我出了頭冷汗,之後找根銅絲纏了又纏,假善人發現了還把我好熊頓。大概鐵蛋他叔還記著這碼事……”
虎為了慎重起見,又去調查鐵蛋他叔,鐵蛋他叔跟老油工說的模樣。他連忙回去把情況向老會長十地做了匯報,接著向李貴江說︰“難道這把剃頭刀能是遲龍章逃跑時帶走的,這次他親自到山東頭村搞暗殺使用過它?還是……”
李貴江才要開口,李海生扛著紅纓槍站崗下班回來了。
李貴江把剃頭刀遞給了他︰“海生,你認不認識這把剃頭刀是誰的?”
李海生接過剃頭刀,兩個眼珠動也不動,仔細打量番,然後嘴角掛笑,驚喜地對爺爺說︰“爺爺,這就是小白鞋家的,怎麼,春柱媽到底把它借出來了?”
“啊,你記得清嗎?”李貴江瞪大眼楮逼視著海生。
李海生回答道︰“爺爺,我記得清楚。就是我們在她家查戶口時發現的那把,保險錯不了。你看,刀把是用銅絲纏著,只是這紅木比那天更紅了,刀刃上的牙那天也沒有………”
“這是殺人殺的。”李貴江臉色鐵青。
他轉身對虎說︰“現在完全可以肯定,小白鞋勾結的是個特務,而且這特務參加了山東頭村暗殺案件。至于這特務是誰,以及小白鞋怎樣把刁蛋家的剃頭刀弄到手的,還待我們再動動腦筋。你看哪?”
虎說︰“我也是這麼想的。咱馬上抓起小白鞋來,審問她下怎麼樣?”
李貴江搖了搖頭,回答道︰“不能這麼辦,來小白鞋這個家伙也夠頑固狡猾的,抓起來她肯不肯招供還是個問題。更重要的是這樣辦會驚動了特務。現在看來特務很可能潛伏在咱島上,甚至就在我們眼皮底下,可是要揪出他來,這要比現在去抓小白鞋困難。”
虎說︰“我們好不好馬上組織力量,再徹底搜查下?”
“如果能搜查出來,那當然好。可是旦搜不出來,而又驚動了他,他就會設法逃掉。再說,假設這個特務不在咱村里,他知道被我們發覺,也不會再來自投羅網了••••••”
李貴江又考慮了陣,說道︰“你看這麼辦好不好,我們面把情況馬上報告區委,看看區委有什麼指示。另外,從今晚上開始,村子圍再加上層暗哨,如果特務在村里,他想逃也逃不掉。如果他從外面來,我們也會當場把他抓住。村里除了加強巡邏外,凡是可疑戶都派人去監視,民兵不夠,就抽調部分青婦隊和兒童團配合行動。”
虎說︰“好,就這麼辦。”
天色快要黑的時候,天空布滿雲彩,沒有風,樹葉紋絲不動,村中大溝里的青蛙閣閣地鼓噪起來,群群小蚊子也亂哄哄地響叫,使人又悶又躁。
春柱今天過響站崗看果實,傍晚帶著身汗回到家里,急忙舀上盆水,洗了洗臉,也沒顧得擦,就叫媽端飯吃。
媽說︰“你要干什麼這樣急?”
春柱答︰“監視可疑戶,任務重要極了。”
媽說︰“你回來後真成了大忙人啦。”又認真地叮囑他,“要緊听老會長的話,跟海生哥學。吩咐你干什麼,要認真,別耍孩子性。”
春柱道︰“媽,你放心吧,我保準完成任務,分配我干什麼,我領什麼。”
媽說︰“咱窮人的孩子,應當這樣。柱子,你千萬記住,漁霸逼你爹在海上賣了命,又迫使咱娘兒倆流落他鄉。這次回來,我本想要你到海上學著打魚,可是漁霸們卻夢想要你像你爹樣為他們賣命,你可千萬記住這筆仇……”
春柱听著,咬緊嘴唇,眼里泛滿了淚花,回答了媽的話。
他回到島上來雖然日子不長,但卻懂得了不少道理,使他再也不像過去那樣單純了。他看到了海,知道大海是不平靜的,他看到了家鄉人的表面,也正在探索家鄉人的內心,更重要的是他現在正經受次為爭奪大海而進行的殘酷的戰斗洗禮。
在這場尖銳、曲折的階級斗爭中,有許許多多不解的秘密,當然,正像李貴江對他說的,要解開這些秘密,有時要比解開大自然的秘密復雜得多。
:..cc0
..cc。..cc(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