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生想馬上把備戰和反動傳單的消息告訴鐵蛋,也隨著人們走出家門。
他到了大街,看見個堆、個群,大概都在議論反動傳單的事。有的人家開門探出頭來,听听風聲,馬上又把腦袋縮回去了。
李海生在丁字街站了片刻,才想要拐進胡同里,忽見刁蛋在街上騮 。刁蛋是漁霸頭手朱永龍的佷子,他爹在反霸時被槍決了,他哥哥給青天白日軍十師師長當護兵,去年在膠縣城里和敵師長起被我軍打死了。
這小子留著個大分頭,穿件破洋服,長的猴眉猴眼,猴聲猴氣,別看今年才十歲,可解放前狗仗人勢,欺壓好人,簡直是頭頂長瘡,腳底下流膿壞透氣啦!村中的大人孩子都恨他恨得牙根痛,所以在漁改反霸時,李海生領著兒童團,專門開會斗爭過他。
會後,他仍不老實,曾幾次暗中造謠,說赤色革命組織的壞話,也不好好勞動。’村中哪里有什麼動靜,他總是躲藏個背靜地方,偷偷摸摸听牆根,不知他鬼鬼祟祟搞些什麼名堂!所以在次擴大村干會上,有人便提出對刁蛋這小子應當同地霸分子樣管制。
別人這樣提,正合李海生口味,沒等老會長表示態度,他就接著說︰“對!應當好好管制他,那就把這個任務交給兒童團吧!”
大家都表示贊成。
就這樣,李海生和他的兒童團員擔起了管制刁蛋的任務。
這刁蛋雖然有幾分狼性,可往日見了兒童團的人,都是裝著呆頭呆腦、規規矩矩的樣子。可是,今天卻忽然變得滿不在乎了,甚至還瞪著角眼笑。
李海生狠狠瞪了他眼,股怒火升上心頭。他緊握了拳頭,朝他吐了兩口唾沫,想馬上把他拉到村團部去,狠狠整治他頓。
刁蛋見情況不妙,嚇的夾著尾巴溜了。
李海生越想越氣,跺著腳罵道︰“你這個狗雜種想抬頭呀?別高興的太早了!我去找著鐵蛋再說。”
到了鐵蛋家門口,正遇上他出來,連忙招呼道︰“哦,鐵蛋,鐵蛋!”
“哎,什麼事,海生哥?又要開會嗎?”他就怕開會。
“對,要開會。”李海生道。
“漁霸頭子朱永龍準備要打回來,你知道嗎?”
“他要回來?”鐵蛋的眉頭緊了緊,隨後像是點都不在意,輕松地說,“回來就和他干唄!”
“這是當然。”李海生說,“不過跟他干,跟他拼,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你不怕流血犧牲嗎?”
鐵蛋仰臉仔細想了想,然後才慎重地回答這個問題︰“不怕,流點血算不了什麼,不過我實在不喜歡被人打死。”
“那你到底怕不怕犧性?”
“不怕,就是不怕。”
“好,言為定。”海生才算松了口氣,滿意地看了干兄弟眼,“我們馬上召集兒童團,立刻行動!”
“怎麼個行動法呀?”
李海生看了看處沒人,壓低了嗓門回答︰“听我爺爺說,夜里的反動傳單不能是朱永龍親自來撒的,那就準是他派來的特務。我看這特務,說不定還藏在村里。等開過大會後,民兵查戶口,咱也去幫他們查,看能不能發現個線索,怎麼樣?”
“行啊!”
“還有,”李海生說,“剛才我踫上刁蛋,這小子很不老實,看樣想著抬頭。”
鐵蛋驚異地看了李海生眼︰“他想著拾頭?”
“嗯。”海生回答。
“他要抬頭,這不要緊,我先拿著小棒棍照這個狗雜種的腦袋砸兩家伙,要他嘗嘗拾頭的滋味再說。”
李海生說︰“對,揍這個小子。”
鐵蛋見海生同意了,高興得步兩步回到家里,拿出小棒棍,兩人轉身就走。可剛走了幾步,李海生突然止住腳步,扯了扯鐵蛋的襖襟︰“唉,等等!”
“怎麼的,你怕揍不過他?”
“揍不過他?他那個熊樣的,看我揍不扁他才怪。”
“那為什麼你不去了?快點,先揍他頓出出氣再說。”鐵蛋說著,又要拉海生走。
李海生說︰“爺爺不是說凡事要多想想嗎?我剛才想起來了,沒抓住準理由,亂揍他,上級政策不允許。唉,你為什麼總是這樣急••••••”
鐵蛋說︰“你遇什麼事,總是這麼慢悠悠的,火燒眉毛都不著急。這還用想什麼?他反動,咱就鎮壓他。他要抬頭,咱就砸他的腦袋,這還有什麼錯?打仗還能像開會樣,坐著冷板凳研究來,研究去的,半天研究不出個結果來?要勝利就得說干就干,決不客氣!”
李海生道︰“打仗更得研究,要是不用研究,爺爺還到區上開天會干什麼?”
鐵蛋截住對方的話道︰“那咱就不揍他啦?”
李海生認真想了想說道︰“這次咱先給他記上筆賬,以後好好監視他,看看他暗中到底搗什麼鬼,抓住理由再揍他也不晚。他是漁霸頭子的佷子,撒傳單的事說不定會知道••••••”
鐵蛋被海生的話提醒了,馬上接腔說︰“對,對,我看他也許會知道。那咱就先不砸他的腦袋,馬上抓他到團部去審訊下行不行?”
“唉,你真記性不強忘性強,爺爺那天不是布置過,無論是民兵、干部,誰要提審壞蛋都得經批準嗎?”
鐵蛋出的兩條主意都被當場否定了,心里就不耐煩啦,他著急地說,“那你說怎麼辦吧?”
“馬上召集兒童團參加村民大會,听爺爺的備戰報告後,再研究如何行動。”
“好,就算依著你。”
覺悟了的革命群眾,並沒有被漁霸頭子朱永龍的反動傳單嚇倒,他們在村民大會上听過老會長的備戰報告後,紛紛表示決心與敵人斗爭到底。尤其那些被激怒了的廣大民兵,個個摩拳擦掌,表示定牢牢攥住槍桿子,練好本領,誓死保衛家鄉,保衛勝利果實,保衛海洋。
大會結束以後,民兵馬上開始清查戶口,為了把這工作搞好,民兵隊長虎讓兒童團也幫著做。
李海生和鐵蛋接受任務後,覺得非常光榮,他們馬上分頭召集團員,開始行動。李海生領著十幾個孩子,查了半頭響,也沒查出個可疑的人來,把春柱累得滿頭大汗。
最後他們來到村中間小白鞋家。走到門口,春柱問海生︰“這是誰家?”
“漁霸李祖忠家,去年春天,他逃到青島,死在那里了。”
“現在他家還有什麼人?”
“就個女人。”
“個女人還查她干什麼,別耽誤時間啦,咱快到別的戶去查吧。”
李海生可不這麼想,在復雜的階級斗爭中,漏洞還不定出在什麼地方哩。
這個小白鞋太壞!
她本是青島港人,經歷多,世故不少,推牌,打麻將,喝酒猜拳,欺人拐騙,無所不通,無所不曉。而那張油嘴,見了什麼人,會說什麼話,凡事看風使舵,見機行事,非常刁滑。
她今年十多點年紀,臉上有幾顆淺皮麻子,很風騷,冬夏穿著雙小白鞋,所以別人給她起了這麼個外號。
小白鞋吃過早飯後,就在街頭閑游,她臉上照例搽了些粉,活像個小冬瓜上下了層霜。
她剛從外面回來不久,見海生領著大伙孩子進來了,起初理也沒理他們,心說︰“民兵來查也就罷了,你們這些小兔崽子來湊什麼熱鬧!難道真看老娘我好欺負啦?”
所以她根本不在意,不過轉念又想︰“如今是人家的天下,不宜招惹是非。”
于是只好裝出副笑臉,賣弄著兩片薄嘴唇,半笑半認真地向李海生說︰“哎呀,大團長,你來有什麼貴干呀?”
“查戶口!”李海生厭惡地帶理不理說。
“不是民兵負責查戶口嗎?你們今天怎麼也跟著忙開了?”
“你管不著!”李海生截斷她的話。
她又裝模作樣地故意張羅陣,李海生看也不正眼看她,領著伙伴們進了門,朝屋內打量了眼,問︰“你家這幾天有沒有外人來?”
小白鞋回道︰“我個婦道人家,還有什麼外人來呀!”
李海生沒理小白鞋的話,就領著伙伴們開始搜查。
她家共住著間房,西間因為窗外堆著高梁秸,擋住了光線,屋里黑糊糊的,乍從外面進來,什麼也看不見。
待了會兒,才憑著從房門射進來的點光亮,看清屋內的東西,靠後牆堆著破筐破簍,破衣爛鞋。靠前牆安放著個糧食屯子,地上的碎泥爛草足有半尺厚。
西南角則堆著些新土,像是老鼠從洞里倒出來不久。春柱往里探頭,覺得霉氣燻人,就吐了兩口唾沫,捂著身子出來了。
李海生用紅纓槍挑著破爛搜查番,沒查出什麼,便到了東間。
東間房是小白鞋住的地方,收拾得挺利落,牆上掛著兩張早年煙卷公司的廣告畫,畫上是兩個穿短袖旗袍,裸露著大腿騎著自行車的摩登女人,窗上貼著紙花。
李海生各處查了遍,又問了小白鞋幾句,將要走的時候,忽然發現炕沿上有些煙卷灰,炕下還有個煙蒂巴。
小白鞋不抽煙,哪來的煙蒂巴?
接著海生又在桌上發現把剃頭刀,這剃頭刀的把斷了,用細細的銅絲纏著。
小白鞋站在旁邊,看見李海生注意這些,心里不由得有些緊張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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