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波浪洶涌的黃海上,橫臥著個舢板形的島子,自古相傳這里曾住過龍王。
島上那鱗甲般的嶙峋山岩,長滿了荒草野花,蔥蘢蜿蜒。遠遠看去,確實像條龍,所以遠近居民都叫它龍王島。
據歷史記載,龍王島在百年前還是個荒涼地方。有年春天,大上有位姓王的漁夫,被官稅船租逼得無法生活,在個黑得伸手不見掌心的夜里,放火燒毀漁霸大院,偷偷駕著只小舢板船,載著老婆、孩子,在海上漂呀漂的,尋找沒有人壓迫人的自由土地,經過無數的驚濤駭浪,天早晨突然發現龍王島,就登上岸了。
漁夫老王下看,島上到處是古松老林,林中葛藤交織,飛鳥成群,荒草齊腰,野獸結隊,真是個富庶的地方。
漁夫老王在大龍山前選擇塊避風朝陽的地方,蓋起棟小石屋,定居下來後,男的下海捕魚,女的開荒種田。這里皇帝管不著,財主撈不到手,日子便年年興旺起來。
這消息不知怎麼傳到大上,些過不下去的窮苦人,都相繼奔來,安家落戶,特別是清末年間,膠東海萊帶遭了水淹,無數災民離鄉背井,攜兒帶女,逃來龍王島。
不久之後,這里就成了座有十余個村莊的漁島。
但是在那可詛咒的舊社會,萬惡的統治者是決不會讓什麼地方成為受苦人的世外桃源的。官吏、漁霸聞風而來,于是,龍王島也落進他們的魔掌中。直到日本鬼子投降後,赤色革命軍解放了龍王島,這個古老的漁島才得到了新生。
在島的東南嘴上,有個村叫龍灣頭。村里共有百多戶人家,他們居住的房舍建築在高低不平的嶺區,石牆竹門,用海帶草披成的銀色房頂,別有番漁島風味。
這些房舍雖不怎麼整齊,但錯落別致,高高低低,隱隱約約,綠林山色,互相掩映。尤其現在春天到了,柳樹綠了,櫻花開了,景色更迷人了。但是,最奪人眼目、動人心弦的還是村前的大海。
古歷月初旬的天早上,天剛剛亮,海霧散了,朝霞在灘頭上抹紅鍍金,萬道美麗的晨光把大海照得透明,海鷗在上面轉著圈子自由飛翔••••••
就在這時,個十歲,對海還很陌生的孩子,來到海壩上。他望了眼遼闊的大海,激動地叫起來︰“啊,大海,大海•••••••”
他跑下壩來,邊喊,邊跑,邊跑,邊喊︰“啊,大海,啊,大海這麼大••••••”
是啊,大海太大了,長的看不見頭,寬的看不見邊兒,它的力量更是沒法估量的。現在它剛剛睡醒,像是在舒暢地伸展胳臂,頂著浪頭輕輕地、悄悄地過來拍打海岸,拍下就退回去了,不慌不忙地卷走些金色的貝殼。
大概它又不忍心收留孩子們喜愛的貝殼,所以過了會兒,又把貝殼推上岸來,有節奏的浪聲像是在低聲細語。
孩子跑了陣,止住腳步,兩只眼楮貪婪地看著美麗如畫的海景。歇了會兒,他又脫下鞋子,光著腳板,踏著松軟的沙丘,向潮頭走去。
他到了潮頭,蹲在那兒,雙手托著腮巴,讓耀眼的波浪沖洗著腳面,凝視著藍寶石般閃光的海面。這時,在他的眼里,恐怕沒有比大海更加可愛的了。
他看著、看著,忽然有個什麼東西爬在他的腿上,嚇的他打了個顫顫,忽地站起身來。原來是個大螃蟹,好極啦!他連忙把它逮住,再轉身,這才發現周那麼多的螃蟹都在爬動著。
這比大沾河的螃蟹又多又好,捉家去放在水缸里養著,該多好啊!他時什麼都不顧了,便東頭,西頭地開始捉螃蟹。
會兒捉得手里拿不了啦,螃蟹夾住了他的手。
“哼,你還敢反抗。”
他這麼說著,靈機動,脫下褲子,用腰帶扎緊褲腳,把螃蟹放在里面。接著他忽然又發現撤潮留在灘上的些小魚、小蝦、貝殼蛤蜊、海螺,還有在地上根本看不到的些奇形怪狀的石松、角••••••
他揀呀,揀呀,揀也揀不完。
“嗯,住在海邊的人真不會過日子,海灘上有這麼多的好東西也不來揀,這樣扔掉了多可惜!”他這麼想著,會工夫就揀了滿滿兩褲管。
他把褲腰扎,看著兩個鼓得像小碌碡樣的褲管,螃蟹在里面爬來爬去直動彈,心里樂得別提多美啦!要是在人多的地方,他想準會有人夸獎他︰“看,他揀那麼多的海貨,真了不起!”
“你知道,他就是剛來家的春栓!”
他離開了潮水,走向了灘頭,才想坐下喘口氣,低頭看,又是個寶貝。
灘頭上有個頂漂亮的煙卷盒兒,他揀起來翻過來看,轉過去瞧︰“嘿,島上人吃煙也不平常,煙卷盒上還有洋碼子••••••”
他雖然上過年學,可上面那些彎彎勾勾的洋碼子他個也不認得。這盒兒挺好看,他覺得稀罕,所以又很仔細地把煙盒裝進衣袋里。
太陽升起兩竿子高時,潮水來了。
高高的波浪道接著道,滾滾而來,發出水浪拍打岸邊礁石和沙灘的那種獨特的聲音,它在呼喚漁夫們出海。
捕魚人見到潮水來了,都爭先恐後地開始出海。
自從島上解放後建立起民主政權,經過減租減息、增加工資和土改反霸斗爭,貧苦的漁民擺脫了壓迫和剝削,有了自己的船,有了自己的網,當了大海的主人,生產積極性空前高漲。
尤其現在是土改反霸後的第個春汛,誰都想多打幾船海貨。
汛期開始,漁救會就向大家提出,早出海,晚割網,觀流水,察魚情,抓風頭,追風尾,多多增加產量,以實際行動報答赤色革命軍的恩情,支援人民解放戰爭,早日打倒老蔣,建立新華國。
今天,最先向海灣子走來的,是赤色革命軍龍灣頭村支部書記兼漁救會長李貴江和他的孫子李海生。
李貴江今年十多歲,白發蓬松的腦袋,紅紅的面孔,長長的銀白絡腮胡,身子骨顯得挺結實,那兩只炯炯有神的眼晴,比老鷹的眼晴還精神。
老李從記事起,就在海上轉游,經歷過無數風險,他熟悉大海,就像熟悉自己的官肢樣。躺在艙里,听听潮水的聲音,就知船到了哪里,嘗嘗海水的滋味,就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因此,島上漁人都叫他“老海寶”。
自從民主政權建立後,他被公眾推選為領導,大家才叫他老會長了。
爺爺是干將,孫子也不孬,海生雖然今年剛滿十歲,可算起來下海也有年的歷史了。他水性好,認潮流,有時不比成年人差。特別引人注意的是,他是島上赫赫有名的兒童團長。
李海生挑著副籮筐走在前面,籮筐的頭放著釣鉤和釣線,頭放著船上的小用具。
他面走著,看了眼平靜的海面,喜上眉梢,回身笑眯眯地對爺爺道︰“爺爺,今天又是個出海的好天氣,準還能打滿艙,太好了!”
“是啊,今年咱斗倒了漁霸,翻了身,當了主人,有了自己的船和網,大海也格外為咱效勞。托赤色軍的福,咱漁家只要加上幾把勁,日子就會越來越香,越過越甜,就像矬子爬山步步登高。”
李貴江脫下帆布工作帽,傾心地跳望著綠色的海洋,好似莊稼人站在地頭瞧著自己的土地般。停了會兒,他問海生︰“帶著手榴彈沒?”
海生道︰“沒有,爺爺。咱帶了幾次,次敵人也沒遇上,他們不敢來搗亂••••••”
“嗯,話不能這麼講。有備無患,老話說的好,不怕萬,就怕萬,麻痹大意,可要吃大虧啊!你先走步,我回去拿來。”
李貴江說著,把手里提的盛吃食的小簍遞給了李海生後,轉身回去了。
李海生的雙褐色腳掌繼續在海灘上閃動著,海灘上馬上印上他的串半大腳印。他走過海壩,又看了眼藍藍的天,白白的雲,寧靜的大海,高興的他又情不自禁地唱起島上盛行的漁鼓。
“咚咚咚,咚咚咚,窩和爺爺鉤魚在海中,破浪濤,駕白帆,撒下了線,釣滿了艙,鬧的人心喜洋洋……”他唱著,覺得渾身都是勁,剛要往停泊在海灣子里的小船上去,拾頭看,踫上那個揀貝殼的孩子︰“哎,小家伙,你在這里干什麼?”
揀貝殼的孩子看了看海生那棕色閃光的圓臉蛋,大眼楮和黝黑的皮膚,雪白的牙齒,以及副結實的身架,然後回答︰“我?我揀了些••••••嗯,螃蟹、貝殼,還有魚蝦••••••”
李海生听著,瞧了幾眼他那光光的屁股和盛滿寶貝的褲管,不以為然地哈哈笑︰“小家伙,你從來沒見過海吧?”
被李海生這麼問,他心里有幾分不舒服︰“你有什麼了不起,口個小家伙,你頂多比我大個歲歲的,還高不出我個頭來,難道就成大家伙啦?”
但他正在高興頭上,不願生氣,又看李海生帶著漁具,像個下海的,就平靜地回答道︰“是啊,我從來沒見過海。不過,我是在大沽河邊長大的。”
“大沾河?大沾河能打上幾船魚,河怎麼能和海比?哎,你叫什麼名?”
“我叫春柱。”
“春柱?你就是春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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