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屠龍 四
傀儡蜜蜂經過多次改良，潛行與偵測能力較之從前大為提升，它穩穩當當的一路前行，不多時便來到了深處。然而林中除了草木亂石之外並不見有其他特別之處，在附近轉了數圈也是依然無果。待它回轉，劉至仔細看著留影石記錄的景象嘴角微微上揚了起來。在他的眼中，黯淡的能量之處有一物正一動不動趴在那里，可顯示出來的卻是一片光禿禿小小的矮坡，分明是那物使用了障眼法。
劉至心中認定了那物便是黑龍，雖不知它的能量為何會衰退至此，但總有一種預感，若不能趁此時將她徹底除去，日後再要對付恐怕千難萬難。不論黑龍從前如何強大，能量光暈無法作假，只是雖彌漫著死氣，但仍有點點星光，難保日後不會死灰復燃。結合她一直未對眾魔君出手，只是在旁虎視眈眈，劉至猜測非是她不想，而是不能。一旦恢復過來，必成大患。
此時若與其他魔君聯手，勝算自然會高出許多，但他們又豈是善類？指不定什麼時候會背後下黑手捅自己一刀。與其又要對付黑龍又要勞心防備他們，還不如專心對付一個。雲中那怪物必定與黑龍有關，由它牽制住幾人正好。
想到此處，劉至再不猶豫果斷出手，五十頭威猛高大的傀儡獸一經落地便朝黑龍隱匿處沖了過去，到了地方對著矮坡便是一陣猛攻。突然，一股看不見的力量驟然暴起，將傀儡獸全部擊退，各個摔得四仰八叉，其中半數直接成了廢銅爛鐵。矮坡顯出本來面目，正是縮小身量的黑龍本尊。
她全身上下沒有一塊好肉，處處腐爛流膿，龍鱗幾乎掉光，眼楮也只剩下了一只，此時正用那只唯一的赤紅眼球凶惡又不善的瞪著那些還能活動的傀儡獸。這般淒慘模樣哪里還有從前的威風氣勢，倒是與腐尸相差無幾。
劉至雖身在林外，破障法目之下一切卻是無所遁形。只見黑龍傷口處環繞著極深的怨氣，不是一個兩個，而是密密麻麻極為龐大的數量。不用想也知道，定然都是從前被她殘害的生靈，多半是海族與魔修了。這些怨氣形成一股強大的力量，積年累月吸食著黑龍的生氣，腐蝕著她的血肉，至死方休。也虧得黑龍強大如斯才能撐到現在，換作其他恐怕早已死得尸骨無存。
實則自落入西海域以來，黑龍一直在與那些怨氣進行抗爭，可她並非想要將怨氣祛除，而是企圖將它們吸收、煉化，使之成為壯大自身的力量。她心中惡意滿滿，一邊痛苦著一邊扭曲的想著“爾等廢物想要將我拖入深淵，殊不知到最後反而會將我成就得更為強大。爾等只會成為我之養分，死不瞑目，永遠陷入無盡痛苦之中，看著我在此間稱王稱霸，好不快哉！”
黑龍心中懷著這樣的想法，便越發肆無忌憚的吸納著周圍的怨氣。初時她的身軀在怨氣的滋養下，變得越發龐大，周身的鱗片也越發黝黑發亮，穿越界面時所受的傷也被修復，更是隱隱散發著一種令人膽寒的氣息。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怨氣增多到了黑龍無法掌控的地步，反而變成侵蝕自身的跗骨之蛆，去不掉卻又吸收不了。看著身軀日日破敗，魔力也被吞噬，黑龍終于慌了起來。
她早就知道近海處有一座名為潮關的城池，其中住著不少魔修，本是打算留作閑暇時打牙祭的零嘴，如今每況愈下她等不及要將那些人族吞噬殆盡，好積蓄魔力繼續對抗怨氣。
這日黑龍隱匿在烏雲中乘風飄向潮關，以她的強大神識很快便鎖定了城中修為最高的那名魔修。此時，那人正在書房內與其余數人說著些什麼。
正要出手之際，忽听其中一人說道︰“大人，若是任由魔龍繼續為害下去，潮關遲早也要被其覆滅。既然我等無力與之抗衡，不如趁眼下還有機會活命，去往別處寶地重建營生。想來以大人的才智，不出百年便能建成一座比之潮關更為繁榮的城池。”
黑龍暗自嘲諷︰此人倒是看的明白，只是就憑爾等修為也妄想逃離本座掌心，簡直不自量力。
修為最高的魔修卻道︰“老夫已經廣發天下令，號召實力強大的魔君前來屠龍。魔龍全身是寶，據古籍記載為珍貴大補之物，可助我輩修行者沖破桎梏攀登高峰，許以重利定然有不少人為之心動。屆時合眾人之力或可將之除去，還我潮關太平。”
說話的魔修自然便是信瑯君，其余幾人則為他的謀士與屬下。
眾人聞言眼前一亮，若是有魔君願意前來，此事或許還有轉機。
“大人，不知目前已有幾位魔君答應了此事？魔龍將西海攪得天翻地覆，其實力不可估量，想要將之除去恐怕非幾十名魔君聯手不能成也。”其中一人問道。
“目前已有二十四位魔君回應了老夫，其中五人已在趕來的路上，其余則未定具體時間。明日我會再催一催，希望他們能早日到達，也好盡快商量出個屠龍章程來。只希望，到那時一切都還來得及。”信瑯君嘆息一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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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不必擔憂，眾魔君對魔龍之事並不了解，想來是怕其中有詐，有所防備也是自然。待他們調查清楚後確定此事為真，自然便會定下時間入我潮關。”另一人道。
眾人又商議了一會兒後，信瑯揮手讓他們退下，自己則坐在圈椅上一手按著眉頭，一手輕巧扶手，不知在想些什麼。
黑龍心道若是此時出手將這人吃了，于己而言並不會有太大的改變，且那些魔君察覺出事情不對後必然不會再來。但若留著此人性命.....與之達成契約，或可不斷引誘魔君前來送死，那自己豈不是可以坐享其成？比起東南西北一個個的去將人尋出來，不知道要省心省力多少。
思及此，她勾起一抹邪惡貪婪的笑容。化作一股黑風，轉瞬出現在了信瑯的書房之中。
信瑯察覺出不對，身形一閃，法器瞬間在手就要對來者發難。然而，他快，對方更快，一只黑色的利爪輕輕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不可撼動的強大力量讓信瑯來不及作出任何反抗便被迫跪了下去，四肢苦苦支撐，心中更是驚濤駭浪。什麼人有這麼大的本事能叫他一招未過就已經落敗？而且這般實力要殺他易如反掌，為何卻不直接一擊了事，對方是何圖謀？他心中清楚，最多再堅持三息時間，自己怕就要被這股力量徹底壓垮。腦中雖閃過無數個逃脫的辦法，可憐卻無一個可用。正在心頭大亂之時，忽听一道奇怪的類似女子的聲音在上方響起。
“卑劣的人族，回答本座，你是要生還是要死？”
佝僂尚且偷生，何況人乎？
信瑯听出對方話中意思，當即便道︰“要生！信某想要活著！”
肩頭的力量頓時一輕，信瑯定了定神緩緩站起，向前幾步轉過身去看向來人。只一個照面他便臉色大變，後背也驚出一身汗來。
對面站著的是一頭背生雙翼，渾身覆蓋漆黑鱗片，頭頂長著鹿角，面似駝、項似蛇、爪似鷹的怪物。此時她正用一雙赤紅的金瞳，危險又充滿興味的盯著自己。其嘴角咧開幾乎快到耳根，露出一口尖銳的森森白牙，似乎在笑。
想起城中關于黑龍的描述，信瑯又驚又恐，眼前除了那魔物還能是誰？他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忽然想起對方剛才說要放自己一條生路，連忙恭恭敬敬的朝她拜了一拜。
“潮關主事信瑯，見過黑龍大人。不知大人突然到訪，所為何事？但凡信瑯力之所及之處，必然替大人辦理妥當。”
黑龍雙目一眯，一股龐然威壓頓時又將信瑯壓倒在地。
“少跟本座來人族這套虛偽的把戲，若非你還有點用處，整個潮關只需本座動動手指頃刻間便可覆滅，即便身為魔君的你也休想逃離。”
“是、是、是，是小人言語不當沖撞了大人，大人但有所需，小人便是冒死也要竭力辦妥。”信瑯強忍住翻涌的氣血連忙說道。
黑龍輕哼一聲，輕抬一指在信瑯背上劃出一個血色符文。符文遇血與皮膚融為一體，很快消失不見。
信瑯如遭雷擊，堂堂魔君、潮關之主，竟然被黑龍刻上了可恥的奴隸標記。從此，黑龍生他或生或死，全在對方一念之間；倘若黑龍死，他則必死無疑！心中才冒出一點怨毒的念頭，意識到或會被黑龍洞悉，他連忙將一切都壓了下去。可轉念一想，對方強大如斯，巽合界無出其右，若能得對方指點一二，或許自己的修為又可再進一步。大丈夫能屈能伸，保不齊這就是自己天大的機緣。
感受到那股威壓撤去，信瑯這才爬起來恭順道︰“信瑯能夠服侍主人，真是三生有幸，不知主人有何安排？”改口之快，連黑龍也是沒有想到。
黑龍將他的表情盡收眼底，心中冷笑︰人族果然卑鄙無恥，為苟活不惜出賣自尊，連一絲反抗也無，當真無趣。她自是不會廢那個功夫去探查一名奴隸的心思，若有不妥，殺了便是。于是將計劃告知信瑯，叫他全力配合。雖西海已無強大血食，但陸地尚存，且還有其他海域，足夠她享用多年。
信瑯不敢反駁，心中卻是叫苦連連。屠龍之事為誘餌確實可行，只是魔君行事大多謹慎，一旦東窗事發，他在巽合將再無立足之地。事情辦不好，黑龍也不會放過他，最後還是死路一條。
黑龍適時拋出一顆甜棗︰“只要將人騙入了城，本座絕不會讓對方有機會逃出生天。且每拿下一人便會分于你一些，或手或腳，不叫你白忙一場。”
信瑯聞言心中一喜，雖只一些殘羹剩飯，但到底是魔君強者的血肉，數量一多所獲利益就可觀了。若是從前，憑他自己這輩子都不知道能吃下幾個，且還需事出有因，殺之合理，切不可壞了長久積累出來的名聲，自毀前程。如今有黑龍出手，他便是白撿的便宜。只要操作得當，誘使魔君源源不斷的上當，他便可坐享其成，一人一龍竟然想到了一塊兒去。
“為主人做事，小人自當盡心盡力。城中有好些個既無身份背景又習慣獨來獨往之人，主人若是覺得嘴里無味，小人可為您抓來添些零食。”信瑯已化身為狗腿子，一臉的諂媚。
黑龍滿意的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道︰“莫要留下馬腳。”
在途的五位魔君自然不知道潮關已經淪為魔窟，在信瑯的布置下紛紛落入陷阱，被黑龍一一吞食。信瑯行事滴水不漏，竟然一直瞞到了現在。
只是黑龍身上的怨氣非但沒有消減，反而變得越來越糟糕。前後八年半時光，她共計吃了十七位魔君。那十七人生前知道被騙，想要將消息傳遞出去昭告信瑯惡行，卻被黑龍一手遮天根本無法傳達。他們死後怨氣極重，也附著在黑龍的身上，日日吸食其生氣。黑龍華麗鱗甲不在，處處潰爛流膿，氣味也是臭不可聞。這叫她的脾氣愈發難以自控，時常暴怒嗜殺，覺得世間所有的一切都在與她為敵。
信瑯也十分害怕，生怕哪天黑龍神志不清將他也一口吞了，于是趁著她還清醒時便將之安排在了北面的山林之中。並道︰“那處已劃為禁地，主人可在其中靜養，方便小人照顧。距離別苑又近，隨時可查看血肉動向。”
彼時黑龍已被怨氣折磨的元氣大傷，雖修為大跌，但她絲毫不擔心信瑯會反水。除非老家伙不想活了，想要同歸于盡，否則最希望自己壽與天齊的當是此人。何況，她始終堅信自己命不該絕，她還沒有手刃仇人為愛子報仇，如何能死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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