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憶後妖王帶崽找上門!
在謝听顯出原形的剎那,大殿里的樂姬們紛紛丟掉手里的樂器,驚叫著落荒而跑,本來聚集在殿外、準備拿下方遙的守衛們也都惶恐地撤了出去。
尊主的原形誰能打得過,哪里還用得著他們幫忙,還是先撤為敬,以免自己成為被禍及的池魚。
偌大的寢殿內,瞬間只剩下方遙。
她望著近在咫尺,正往她臉上噴灑著熱氣、隨時要將她撲倒的龐然大物,神色錯愕。
她沒想到謝听的原形竟如此巨大凶猛,跟他的人形長相反差太大了。
以她的身高竟然只堪堪能到它的胸口,普通的白狐不是和狼狗一般大嗎,他怎麼會長成這樣
方遙眼里的驚訝,仿佛一根鋒利的芒刺扎進他的胸口,那雙因為憤怒和嫉妒豎起金瞳微微擴散了些,像恍然清醒過來似的,猛然抬起頭,與她拉開距離。
謝听知道無論人還是妖都喜歡貌美的皮囊,方遙也不外如是。
每當她對誰都格外清冷的眼神,在唯獨看到他的臉,會因為他的樣貌而有所停頓流連,他心里就會格外歡喜自得。
就連在古墟水月境里夫妻相伴的三年,謝听都從來沒有徹底在她面前顯露原形過。
對上方遙震驚的眼神,謝听此時渾身戰栗,羞憤欲死,仿佛被人撕開了最後一塊遮羞布,把他最丑陋的,最不願讓她看到一面,徹底地暴露在她面前。
她剛才說要帶著孩子改嫁,肯定是騙他的,是在說氣話他怎麼就沒忍住
獸爪狂躁使力內扣,利爪嵌進磚縫,又毀了一塊地磚。
謝听心下冰涼,抖唇咬牙,她一定覺得現在的自己很丑吧
他越是這麼想著,越是慚愧倉皇地低下獸首。
結果垂下頭,就從開裂的地磚鏡面里看見了自己的倒影。
一雙妖異可怕的金色豎瞳,烏黑濕潤的鼻頭,因為控制不住肌肉而裂開的獸嘴,長如匕首的銳利尖牙暴露在外面,透明粘稠的涎水順著犬齒在往下流淌。
再加上他那讓人往而生畏的龐大體型,換成一個沒見過妖的普通人類,只怕會嚇得當場昏死過去。
謝听無地自容,羞赧難當。
不管她方才說得是不是氣話,現在撕開偽裝和貌美的皮囊,看到他真實而丑陋的原形,她肯定不會喜歡他了。
方遙震驚過後,主動往前一步“你”
“不要過來。”
巨狐恨不得鑽進地縫,縮著身子往後連退了數步,結果不小心撞倒了屏風,還一爪把方才的桌案踏碎了,桌案上的酒盞燭台,零碎地滾落一地。
他轉身看向四周,想看看有什麼能掩藏自己的地方,可是偌大宮殿空空蕩蕩,以它這快頂到殿頂的體格,根本無處可躲,躁郁地轉身時,粗壯的狐尾不小心拍在身後宮殿的柱子上,三人合抱的圓柱瞬間就被攔腰打碎,碎石紛紛砸落。
方遙看著瞬間把大殿搞得一團糟的巨型白狐,蹙起了眉,總覺
得他的種種行為狂躁異常。
“你怎麼了”
“不、不要看我”
巨狐在大殿里原地繞了一圈,實在找不到能藏身的地方,只能自暴自棄地趴下,用狐尾將自己包裹起來,以一個掩耳盜鈴的姿勢,獸爪搭在自己合不攏的丑陋獸嘴上,連同尖銳的犬牙一起埋進了厚實的尾巴里。
方遙沒有猶豫地走向他,巨狐無法阻止她的靠近,金色瞳紋一會兒變圓一會兒變豎縫,逐漸泛起水光,微微向前傾斜的狐耳抖動著,似乎在忍耐著什麼,害怕著什麼。
他知道他快死了,可是在他死前,能不能讓他體面一些,他不想讓方遙看到他這副猙獰的獸態。
可是體內那股不屬于他的力量,每時每刻都蠶食掌控他的妖力,讓他根本無法自如地切換人形和獸態。
他看著方遙一步步走到面前,抬起手,柔軟的掌心覆上了他的額頭,又一次沉定且關切地問“你怎麼了”
對上她清透如常的的眼神,白狐大顆的淚珠不受控地從眼尾滑下來,洇濕了臉頰上的皮毛。
“為什麼哭”
方遙十分不理解,剛才趕她走,說狠話的人不是他麼
怎麼三言兩語就忽然變成了獸態在大殿里砸了一通,又捂著嘴巴在這里哭了起來。
“我太丑了”白狐的語帶哽咽,嗓音依舊是磁性好听的男聲。
方遙想到阿圓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半妖形態,也是這樣恨不得把自己藏起來,似乎覺得在她面前露出狐耳和狐尾,是很丟臉羞恥的事而她爹爹的原形羞恥癥好像比她更嚴重。
所以是因為這個緣故,他才如此別扭
方遙狐疑地猜想著,方才的氣瞬間消了大半,算了,她跟一個狐狸有什麼可計較的
方遙看著跪趴在地上,幾乎把腦袋埋在尾巴里,正悶聲流淚的白絨巨狐,指尖動了動,再度伸手覆上它的額頭“不丑,白色的狐毛像雪,很好看”
它的皮毛通身雪白,沒有一縷雜色,方遙目光下移,才發現它被卷在里側的尾巴尖,好像有著一抹艷紅,像是雪夜里的紅梅。
那抹灼眼的紅瞬間勾起了許多年前的回憶,一點點撞進了她的腦海。
方遙眉眼恍惚,不敢置信,脫口而出“你是當年那只小狐狸”
通身雪白的狐狸,唯獨尾巴尖沾點紅,這樣獨特的配色,她不信世上還會有第二條,所以印象很深刻。
那是還沒有入靈霄宗前的事了,她遇到過一頭紅尾白狐,發生了些淵源,她後來有去找過它,想把它養在身邊,卻再也找不見了。
她以為那頭小狐狸去了別的地方,或者已經死掉了,畢竟她認識它時,只是一頭普通的白狐幼崽,連自己獨立覓食都很困難。
當初那頭瘦弱的小狐狸,竟然沒有死,還混成了妖王,還跟她有了兩個孩子
方遙的思維一時有些混亂。
白狐听到她的話,猛然抬起頭,含著淚
花的金瞳震動。
她並不知道這是她第二次說這句話了。
在古墟水月境,他們成婚後,她看到自己的狐尾時,說了一模一樣的一句話。
我認得你,你就是當年那頭小狐狸
自從它開始修煉成妖後,隨著妖力越磅礡,它的體型也越來越壯碩,早已經不是當初那頭靈巧幼弱的狐狸了。
縱然沒了那三年的記憶,她還是能憑借著這條尾巴再度認出來他。
這瞬間,白狐不知道是什麼感受,激動、委屈、痛苦、絕望、不甘多股情緒交織在一起,快要讓它的腦袋爆炸。
它越是情緒波動,那股力量越是趁虛而入。
它抬起痙攣的左前爪,不受控地想向方遙伸去,在快觸及她時,它仰起頭嘶吼一聲,左爪轉了個向,又硬生生地拍在了地磚上,轟聲巨響,向外波及的余力一連震碎了十幾塊地磚。
方遙被它這又突如其來的發瘋嚇到,它一連對著地磚重重拍了三下,在揚起的碎石灰塵中,白狐偌大的身形晃了晃,脫離向前倒去的同時,重新幻化成了人形模樣。
方遙下意識地接住他,雙臂穩穩地摟住他的腰,成年男性沉重的軀體傾壓在她身上,幾縷墨發從她的肩頭滑落,伏過她肩頭的謝听瞳色渙散,薄唇蒼白。
她扶著他往前走了幾步,踢開掉落的雜物,把他放在了干淨的地毯上。謝听處于半昏迷和半醒之間,眼皮沒什麼精神地耷著,眼尾泛著剛哭過的紅,他的左袖口已經滲出了斑斑血跡。
方遙不明白,他為什麼總跟他的左爪子和地磚過不去
她伸手挽起他的袖口,想幫他處理下傷口,然而當袖口掀開時,方遙整個人如同被施了定身術般僵直住了。
他手背骨節處因發狂捶地而磨破了皮,正在外往滲血,這倒不算什麼,真正讓方遙大驚失色的是,他從指尖到手腕處全都覆上了黑斑似的冥紋,仿佛流動的黑沉鎖鏈,在他皮下游走,密密麻麻地布滿了整個手掌。
“你怎麼會染上冥紋”方遙臉上難掩驚駭。
冥紋這個字眼,仿佛點醒了意識迷亂的謝听,他抬起眼皮,撐著坐起身來,用右手迅速扯下衣袖,重新遮住那些可怖的紋路。
在他失控的那一刻,謝听便知道冥紋的秘密藏不住了,感染冥紋的人都有統一的特性,暴戾狂躁,攻擊性極強。
畢竟冥紋的傳播方式便是用生長冥紋的部位來觸踫他人傷口,無差別的攻擊是最直接的方式,這相當于他們的本能。
方才他情緒激動時,冥紋又掌控了他的意識,想要對面前的方遙出手,但被他生生地壓制住了。
對抗冥紋的代價就是,他體內的妖力揮之一空,連站也站不穩,冥紋也往上攀長了一寸的距離。
“阿遙,你先告訴我,剛才我那個樣子,真的不丑嗎”
冥紋在發作後會緩和一段時間再二次發作,恢復了人形態的謝听看起來狀態比先前好了些,情緒也平復了很多。
但他明顯還很在意獸形態被方遙看光了的事,仿佛這件事的回答,比這些長在他身上可怕的冥紋更重要。
“謝听,別跟我扯別的,冥紋到底是怎麼回事”方遙舌尖抵著後槽牙,一字一頓地質問他。
她在看到冥紋的瞬間,整個心都被揪了起來,哪里還管他獸形漂不漂亮。
謝听坐著緩了片刻,抬眸看了眼方遙,心想事到如今自己也沒必要再瞞她,便低聲道“我這次回來是清剿叛軍龐提”
兩個月前,他得知龐提的消息,動身去往了銀淞城,順路在城郊救下了守拙後,便繼續去截殺那尚未走遠的龐提。
他和龐提在城外大戰,龐提能做到妖軍都督一職,本就實力不俗。而謝听在與他交手時,更是感覺他的實力比以往暴漲了數倍不止,他打得艱難,最後只斷了龐提一臂,被他僥幸逃脫。
事後,謝听才發現自己感染了冥紋。
他知道龐提和幽冥信徒有往來,沒想到他為了博取幽冥教的信任,竟然自願打上了冥紋。
本來打算處理完龐提的事就回去找方遙的謝听,哪里還敢去找他們,只好回了妖界王城。
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他身上的冥紋就從指甲大小,長到了整個手掌,他每日都要備受冥紋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