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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發森青,銀絲刺白,嫻雅亦輕狂。
兩廂交纏,長垂腰際,是久違的背影。
封郁數千年不曾在九重天公然露面,乍一現身便踩上風頭浪尖。被他奪過手中的雄劍夢龍直逼封琰的喉間,劍尖未至,暴戾的劍氣已在他的頸間挑出一道血口來。
堂下眾仙看得分明,驚愕之余不由紛紛起身。封郁的劍下,人人恨不得屏息斂氣,哪里還有敢多嘴勸解的?偌大的廳堂鴉雀無聲,只听封郁溫潤一笑,頭也不回說道︰“諸位仙友何苦大驚小怪,快請坐罷!”
他將夢龍收入袖間,總算叫各路仙友松了口氣,唯獨封琰面色慘白,連脖子上的血珠也忘了擦。他嘴角緊抽了兩抽,才勉強堆出些笑容來︰“喲,今日是哪里的邪風,竟把三弟刮來了……”
“這邪風好不順暢,一路盡是毒蟲蒼蠅纏身,這才來得晚了……”
封郁回頭一眼,只見蓮兮了無聲息地蜷縮在腳後。飽吸了鮮血的衣裙深紅發黑,與遍地血水融為一體,卻更是怵目驚心。
“郁哥哥好久沒回來看潞兒了……”封潞嬌笑一聲挽過封郁的胳臂,卻猛然迎上他一雙急遽收縮的瞳孔,嚇得她趕忙撒手後退。
封郁薄唇一勾,那片刻的殺意轉瞬即逝,卻在眾人的後背留下一道陰惻惻的森寒。
他從血泊中抱起蓮兮,只覺著臂彎間的身子枯瘦如柴,輕盈得不真實。
她氣虛已極,像是苟延殘喘的小獸,瑟縮在封郁的懷中,卻唯獨不願他看見自己的面容。封郁的手剛撩開她額前的亂發,她便發瘋似的左右掙扎。她卻不知,薄薄一層白發,早已不能掩蓋那一張劍傷縱橫、面目全非的臉。
絲絲銀發嵌入模糊的血肉間,唯有一雙清澈剔透的眼眸,還是他迷戀過的模樣。然而她望向他時眼中非驚非喜,只有一點鮮明的恨意,如鋒芒銳利。
“夢龍在手,玲瓏心齊全了……你可滿意?”蓮兮的嗓音粗嘎低弱,卻刺得他眉頭緊蹙。
兩道深可見骨的血痕橫貫在封郁的眉梢,隨他一皺眉,血水嘩嘩灌入眼中,他卻眨也不眨只盯著她看。
近處瞧著,蓮兮才發覺封郁滿臉滿脖盡是刀劍的傷痕,稍淺些的已經結痂干涸,深些的卻還在滲血不止。他身手了得,又有誰能將他折騰得這樣狼狽?
眉心鮮血滾燙,滴落在蓮兮的鼻尖,叫她心疼。可話到嘴邊,卻成了一句挖苦︰“只可惜我這又老又丑的身子,再不能給你心愛的女人當……”
“噓。”封郁將她抱得牢固,微微一笑︰“夫人若不隨我歸家,我又怎能滿意?”
左手手心忽然匯入一絲溫暖,夾著她熟悉的疼痛傳入臂間。封郁倒握著夢龍送入蓮兮的左手,夢龍順勢消融,緩緩隱沒在她的掌心。
眾仙嘩然,將她一聲驚疑淹沒得干淨。
封郁擁著蓮兮緩緩起身,眼色森寒四下一掃,朗聲說︰“本尊稍事耽誤,承蒙在座仙友照顧我家夫人。諸君以為,本尊該當如何言謝?”
字字千鈞落定,將眾人的議論生生壓下。
封郁原是個叫人琢磨不透的男子。往日行走在九重天際,人人對他皆是三分畏懼七分敬重。如今他立在堂下,眼中千里冰封,嘴邊猶自笑得桀驁,一句震懾群仙,竟是不輸于掌世天帝的威嚴。
他逼視而來,旁坐的仙友唯恐被他點名問起,都慌忙低下頭去眼觀鼻鼻觀心,個個噤若寒蟬。眼見著封郁堂而皇之地劫走罪仙,執法尊者慌忙撿起鎮堂金錠,叩問道︰“郁皇子休要蔑視法紀!我天刑司有話問你!你可知這龍蓮兮是昔日魔物的轉世?”
封郁鼻中冷哼,搖頭大笑道︰“荒唐!蓮兮是我封郁的妻子,任誰敢再出言中傷她,本尊必要那人血濺三尺,為她洗得清白。”
他左一個夫人,右一個妻子,說得曖昧卻認真。封潞在一旁听著,按捺不住插嘴說︰“郁哥哥!你四尋玲瓏不就是為了替夭月還魂麼?倘若魔物復生,你便是逆天重罪……”
“哦?”封郁側臉望向封潞,挑眉問︰“你又是怎麼知道玲瓏之事?”
“當……”她瞟了封琰一眼,猶疑一瞬,指著躲在審桌下的素衣男子,支吾道︰“當然是……綾落告訴我的!”
“綾落?”封郁湊上前仔細打量著那素衣小仙,一面故作驚奇地問道︰“你被本尊囚禁在黑湖底,何時竟逃了出來?”
“我……主上饒命,小仙知錯!”桌下的人忙不迭叩頭求饒。
“知錯?何錯之有?”封郁從懷中取出一卷泛黃破敗的典籍,在手中揚了揚笑說︰“眾仙與執法尊者在此,本尊不妨明言。昔日本尊將綾落囚禁,是因他犯下兩錯來……”
“一則是他包藏禍心與人不善,曾私下將一本陰陽顛倒的修龍心法送交妖仙夭月,夭月依循錯亂的心法修煉,才致最終墮入魔境。二則嘛……是他背主棄上與人私相勾結,屢次陷本尊于不忠不義。”
封郁眼光流轉,向旁側掃了一眼,輕飄飄羽毛一般,卻將封琰封潞二人撩得心驚。封潞做賊心虛唯恐在封郁面前露怯,這時趕忙蘭花翹指,點著綾落幫腔道︰“本尊竟不知你是這樣的無恥小人,還不快快認罪磕頭?”
“小仙知錯,知錯了……”那人驚惶不安,一面嘴上叨叨不停,一面朝著封郁胡亂叩頭,直磕得額頭沁血淌了滿臉模糊。
封郁忽然抬起一腳,頂住他的額心,揚聲喝責︰“你以為這樣就能糊弄過去麼?好好抬起臉來……”
他話中自有威嚴,叫人不得不從。
那素衣小仙甫一抬頭,迎面擲來的厚厚典籍便將他砸了個眼冒金星。厚書落在膝前,他也不敢伸手去撿,只大略瞟了眼,見著“通天龍訣”四個大字,慌忙又磕起響頭來。
“當年的物證在此,你可認得這是什麼?”
迎著封郁陰鷙的眼色,那人肩上一哆嗦,支支吾吾回道︰“小仙認得……是小仙送予夭月仙子的心法……”
“你竟還認得?”封郁意味深長地搖搖頭,從地上拾起那本“通天龍訣”。
“小仙一時被豬油蒙了心,才……才做出這樣齷齪下作的勾當……主上開恩……”
他還在苦苦求饒,卻听堂下傳來嗡嗡議論聲。原是封郁一手拿著那本心訣,在眾人面前徐徐展開。眾目睽睽下,只見那極厚的一本書冊,只字未寫,從頭至尾全是空白。枯葉似的泛黃紙頁被他縴長的手指一一挑開,直翻盡最後一頁,封郁才興致索然,將這無字天書丟在腳邊。
他唇角微抿,笑時三分溫和七分邪魅,十足的壞心模樣。
“奇哉怪哉,本尊早上臨時興起,瞎釘了一冊白紙怎麼就被你認下了?阿落,你何時有過這樣的忠心?”封郁一手緊抱著懷中的蓮兮,一手點向那素衣小仙的額心。
溫熱的指尖下,他卻簌簌發抖,嗓音顫抖道︰“小仙錯……”
“你何錯之有?一錯二錯,原都是這人的錯!”封郁抬腳將審桌下的一個漆黑包袱踹向堂下,包袱一展,竟滾落出一具渾黑半腐的尸骸。
刺鼻的腥臭味撲面而來,便連審桌上的執法尊者也忍不住緊捂了口鼻。眾仙又是嫌惡又是好奇,紛紛掩著袖子伸長了脖子巴望著。
躺在堂心的那一具尸首看著像是腐朽已久,多處皮肉都已潰爛見骨。一張臉隱沒在膿瘡爛液之下,分辨不清容貌,唯獨光禿禿的頭頂有一道十字刻痕,深及透骨,還能看得分明。
綾落原本是個負罪的琉璃散仙。彼時,他被打上了謫仙的刻印,正要貶往凡間之際,卻是三皇子封郁一眼相中了他,自此將他帶在身邊充作隨侍。
封郁金身顯貴,綾落沾親帶故也受了不少榮光。只可惜他賜予綾落三千榮華,卻始終不願為他抹去謫仙的印記。于是,那兩道交縱在他天靈蓋上的刻痕,成了永遠不能泯滅的罪證。即便深深掩藏在發根底端,猶是清晰可辨,每每叫人一眼就看破他的罪仙出身。
九重天的眾仙未必個個曉得封郁身邊的近臣姓甚名甚,卻人人皆知他本是個謫仙。
審堂內旁坐的仙友大多是好看熱鬧的,這時已有眼尖的瞧見了尸首上的刻印,不由高聲驚呼道︰“那印子老夫記得!分明是綾落的罪印!”
“我也記得,郁天仙尊身邊的小仙童有這麼一個印子……”
“這尸體是綾落?可那素衣家伙又是哪來的?”
審堂底下眾說紛紜,一時眾人的目光都交匯在了封郁與素衣男子的身上。
“不錯,”封郁冷然一笑,不屑道︰“綾落自然只有一個。本尊倒想知道,你這冒牌貨色是打哪冒出來的……竟甘願替阿落背下好大一口黑鍋?”
那躲在桌下的素衣小仙還想往執法尊者的褲襠間鑽去,卻先一步被封郁掐住了脖子高高拎了起來。封郁抬眼望向他時,嘴邊笑意煙消雲散,只眉間一點懾人的凶殘直逼而來,他沉聲說︰“信口雌黃詆毀我封郁的女人,你可是活得不耐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