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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六節 與君相守 花開靜好 2

類別︰科幻小說 作者︰白金八娘 本章︰第九六節 與君相守 花開靜好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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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夢龍的劍身比鸞鳳長出數寸,劍氣也暴戾許多,本該是一柄擅攻的神器。只因它生于蓮兮的左手,才常年屈居于防守之位,每每被鸞鳳搶去風頭。

    而今,被封郁掌控于手中的夢龍,卻仿佛是驟然甦醒的邪魔。破風舞動時迅疾若電,行劍的軌跡繚亂難尋,一縱劍身隱沒在幽藍色的殘影中,形同鬼魅。

    層層無盡的劍影,宛若海上驚濤,一波更甚一波,凶烈地向蓮兮襲來。鋒銳的劍尖幾次堪堪擦過她的面頰,在她耳側帶過呼呼風聲,直逼得她從內室節節敗退到了敞台上。

    分明是她東海家傳的碧波劍訣,可在他手間比劃著,卻自成一體。每一式的拆解與餃接,由夢龍演繹而出,渾然天成,讓蓮兮大開眼界。

    這樣妖異的劍路,不似她手中的夢龍。這樣灑脫的路數,更甚她劍下的碧波訣。

    蓮兮心中暗暗嘆服,更不敢有一刻松懈。她緊盯著封郁手中的夢龍,想憑著些許細小的征兆猜度他的招式。可他卻總是棋高一著,連她的小算盤也揣度得透徹,有意擺弄些虛假動作來混淆視線,將她耍得團團亂轉。

    蓮兮在與人比試時最是小心眼,明知封郁的劍技更勝一籌,她卻猶自不甘心,從頭至腳緊繃如弦,愈發全神貫注起來。相形之下,封郁卻是一副漫不經心的神情,一雙眼瞟來斜去,不為看鸞鳳的走向,只為將她的面容鎖在眼底。

    夢龍的劍光蹁躚中,他的眼色更比平日犀利些,熨燙在她的臉上,火辣得叫人羞怯。

    眼看著她雙頰緋紅,封郁不由輕笑出聲。

    “不許笑!”蓮兮一面咬牙切齒說,一面趁著夢龍路跡的空隙,舉劍欲要強攻。

    她剛一撤去護身的劍幕,封郁手中的劍竟出其不意向她的唇際掠過來。她自知中了他的詭計,趕忙後仰躲閃,可夢龍的劍尖只在她的唇間蜻蜓點水一記,輕若飛羽,轉瞬便飛挪開來。這輕佻的一劍,擺明是他戲弄她的花招,卻不知為何讓她想起了與他唇舌交纏的窒息甜蜜。

    “我讓了你三招,連笑一笑都不行麼?”封郁放慢劍速,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她眉間的羞態,說道︰“若是羨慕我劍下的碧波訣,我便教你,可好?”

    “誰說我羨慕了!不好!”蓮兮狠狠瞪了他一眼,仗劍掠近他的身前。

    蓮兮原本想靠著自己的劍速,在近身對搏間逼封郁露出破綻,不想反倒順遂了他的心意。她剛一靠近封郁的身側,鸞鳳便被卷入了夢龍的狂風驟雨中,兩劍廝磨混戰了片刻,封郁手腕驟然一壓,以蠻力逼著鸞鳳的劍尖下潛。蓮兮還不及挽劍再戰,已被封郁白袖一展,攔腰擁進懷中。

    她被他牢牢鎖在雙臂間,微微發汗的背脊抵在他的胸膛間,是堅實可靠的觸感。

    蓮兮晝夜飲酒昏睡,身子惰怠成性,稍與封郁比試了半刻就已疲憊不堪。先前灌下的半壇紅顏醉在肚里蒸騰起燻燻酒氣,隨著她上竄下跳的劇烈動彈,這時全融進了血脈里,流轉于全身,令她燥熱不安,唯有緊貼著他的身子,才能讓她覺著些許清涼。

    像是飛倦的鳥兒,她握著鸞鳳的手松懈地垂下,再也不想掙扎了。

    封郁的下巴靠在她的發頂上,淺淺的喘息竄進她的發間,搔起陣陣痕癢。

    她伸手想撓,剛一抬手就被封郁扣緊了雙腕。

    他將夢龍塞進她的左手,暗啞說︰“別走。”

    左手夢龍,右手鸞鳳,不過是延續了數千年的常態罷了,卻在這一剎那讓她莫名感動。

    深冬里與封郁分別後,轉眼已是炎夏。

    她曾對他有過埋怨,恨不能逮著他拳打腳踢千刀萬剮。她曾對他有過懷疑,恨不能揪住他的衣領將一切問個水落石出。可當她終于能真切地抓住他的衣袖,那徘徊了太久的千言萬語,卻已然熬成了蜜糖糊糊。任她如何牽扯,卻只能扯出一絲綿長的糖線,粘稠又頑固,最終只在嘴中盤踞成了相思。

    他曾為誰動情?他心中裝著的人是誰?他對她抱著怎樣的居心?

    只因這一刻他與她看著同樣的風景,只因這一刻眼前身後都是她夢中的風景,只因這一刻他憑欄懷抱著的人,是她。

    所以,她再不願糾纏那些疑惑,只想沉默地貪享這一刻,靜好的時光。

    “你在……哭麼?”封郁看不見蓮兮的神情,卻感覺到了她的顫抖,于是將她懷抱得更緊了些,笑道︰“你小時候打不贏別人也喜歡哭鼻子,那時我看著便想,這家伙明明是女孩兒,卻為何這樣爭強好勝?”

    那是蓮兮自己都已淡忘的從前,他卻信口拈來。她總是坐在哪里偷偷地抹眼淚,是怎樣不服氣地嘟著小嘴,又是拿怎樣的污言穢語來罵人,他一一描繪得詳細,仿佛是見過千萬次的情景,早已熟稔于心。

    封郁在她的頭頂說得起勁,她卻淚流不止,顫抖得愈發厲害。

    他笑了笑,說︰“傻丫頭,有什麼可哭的。我也不是存心偷學你們東海的劍訣,只是看得久了,自然而然有幾分心得了。等你活到我這把年紀了,自然比我更強些。”

    “看得久了?有多久?”她怔怔問。

    封郁幽幽嘆了一氣,答非所問道︰“若不是封著言咒,站在這里本該能看見玉茗閣的後壁。”

    他輕笑著又說︰“很久很久以前,我夢見過一個黃衣女子,她站在幽深的海底手掬一捧碎碎的桂花,笑著朝我遞來。海底深處怎會有桂花呢?想來也不過是個荒誕不經的夢罷了。誰知後來,那捧花含笑的女子卻夜夜闖入我的夢中,每每向我遞花時,嘴間一開一合像是在說些什麼……”

    封郁的聲音泠泠如漱玉動听,與黏膩的夏風一同匯入耳際,是恰到好處的溫柔。蓮兮靠在他的胸前,默無聲息地听著他的故事,眼角的殘淚被風吹得干涸。

    “夢境本就是縹緲無義的,可那時的我懵懂不知事,執意想知道她究竟想對我說什麼。于是,我花費了漫長的年歲,向眾多仙友求學卦數和演算之法。終有一日,當我卜問上蒼時,夢不再是夢,她的話化為天諭傳入我的耳中,卻只有簡單的兩字。”

    蓮兮遲疑問道︰“是……什麼?”

    封郁側過頭,雙唇緊貼在她的耳廓間,徐徐吐字︰“等我。”

    這平凡的兩字,經由他的唇舌說出,卻讓她心悸難平。

    封郁頓了半刻,繼續說道︰“好不容易得知了她嘴中的話,卻並未讓我解脫。她是誰?她在哪里?又為何要我等她?關于她的一切,都讓我好奇。一開始,我只偶爾演卦卜算她的身世來歷。可知道得越多,越讓人貪得無厭,待我察覺時,已然深陷其中。”

    環抱在蓮兮腰間的手,貼合著她身體的曲線緩緩向上,游走在她的頸側,勾勒著她縴細的鎖骨。他的嗓音也同那手指一般,染上了魔性的痴狂,在她耳側喃喃道︰“那時的封郁,像是成癮成疾,每日醒時想她,做夢也想她。想要見著真正的她,想要親近她、愛護她、觸摸她,想要更多更多,看著她的笑容。”

    “只可惜,她始終站在長河的另一頭,任我在卦盤中怎樣呼喚,她卻從未看過我一眼。”封郁的指端蹭過她的下頷,撫上她的唇角。指間尚且溫熱,聲音卻悲切低落下去︰“漫漫等待的歲月里,至深的思念變成了平淡的習慣。還未等到與她相見的那一天,曾經的堅信不移卻變成了懷疑,曾經的渴望變成了埋怨。我曾想,為何非要她不可呢?卦盤中的她美雖美矣,卻終究英氣太過,少了幾分溫弱,本該不是我鐘情的女子……更何況,她眼中另有其人,即便與我相遇,也未必會傾心于我吧。”

    封郁的懷抱愈加緊窒,他問她道︰“為一個人獨守相思兩萬年,是如何寂寥的事,你可知道?”

    蓮兮還未回答,他便嗤嗤低笑出聲,說︰“是我糊涂了,你不過數千歲,又怎會明白呢?”

    “那是等得害怕了,厭煩了,便連心也瘋狂了的痛苦。”

    一線滾燙擦著蓮兮的耳垂,墜落在她的頸窩間。待她驚覺時,那濕漉的水珠已拖著溫熱的痕跡,向胸前淌去。

    蓮兮心中一驚,在封郁的懷中掙扎著轉過身來。摘星樓璀璨的華光,從封郁的身後傾瀉而出,沿著他粹白的紗袍勾勒出一圈溫暖的金色。

    她啞然望著他的臉,手足無措。

    他卻依舊不緊不慢地說著︰“隔海听雨的她,手執雙劍的她,還有那笑著的她,比我夢中卦上的人兒更加生動美麗……可當我親眼見著這些,卻連走上前去的勇氣也沒有了。”

    封郁靜默地看著她,眉眼間再沒有從前的桀驁不羈,只剩淡淡的哀傷與那模糊的淚跡,還留在他俊朗的面容上。許久之後,他才澀聲說道︰“那時我才知道,封郁既非她的良緣,亦非她的幸福,卻是她的劫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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