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那呂首輔匆匆應了一聲，就從皇輦上下來，依然跟個樹精似的。
那禮部主事急得不行，趕緊道，“首輔快來，一眾皇商圍住殿下，轉圜不過了……”
說著，就著急忙慌的引著首輔走了。
秦明斯趕緊扒著看了皇輦內一眼，
陛下躺在座椅上，像是累極了。
他也不敢多看，就下來繼續好好守著了。
燕扶甦題完了金字招牌。
就想趕緊回去陪扶搖。
無奈陳鳳年熱情太盛，一直攔著他說話。
又是謝恩，又是向燕扶甦表決心。
信誓旦旦道，一定鼎力支持強兵富國。
幾位和陳鳳年交好的皇商也同來了，都對海貿一事頗為動心。
這些皇商都圍了過來，也都想捐些船炮。
燕扶甦清丈土地，改革稅法還需要些時日，目前正是缺錢缺的嚴重。
他雖擔心扶搖，但既有呂勝男陪著，又有秦明斯守著，覺得應當問題不大。
所以，他也就多留了一會兒，同這些皇商好好言說一番利害。
天沒亮就出來，祭天大典就耗了半日。
又被皇商們糾纏了許久，燕扶甦返回皇輦時，山林上明晃晃的日頭就要西沉。
他心里忐忑，原本說好的半日。
不知她是否等得不耐煩，好在呂勝男在這兒陪她。
秦明斯仍然盡職盡責守在遠處，皇輦四周全是錦衣衛。
山外官道，也都是層層禁軍。
今日為保安全，燕扶甦連神機營都調來了。
蕭景瀾雖說是走了，但他未必甘心，還是須做好萬全準備。
燕扶甦眉間縈繞深深的倦色。
這些人頗為無恥，一心想要偷騙他妻。
偏偏搖兒又是個隨處心軟的性子，且還滿身毫不講理的反骨。
論好處，她就要同男人爭高低。
論累處，她就講男人要有擔當。
一面說要反對女子三從四德，一面又跟他講，為人夫君，要三從四德五不準，八榮八恥記在心。
皇輦靜靜的停在那里，四周掩著成群的錦衣衛。
燕扶甦疲累的問秦明斯，
“陛下可有著急？”
秦明斯道，“不曾。應該是累的睡著了。”
燕扶甦松口氣，“那便好。呂首輔一直在此嗎？”
秦明斯詫異道，“先前內閣派了個禮部主事將首輔請去了。”
“哦。”燕扶甦也沒多想，呂勝男如今是一朝首輔，事多繁雜也正常。
他在首輔之位三年，自然知曉其中紛雜。
“孤去看看陛下，你且守好此處。”
秦明斯恭敬應諾。
燕扶甦轉身上了龍輦。
他的搖兒，正一身厚重祭服躺在座椅軟墊上，背著他，呼吸均勻。
似乎是睡著了。
燕扶甦眼里浮起些愛憐，疲累神色隱去，拿出一臉溫柔笑意。
他輕輕靠近，聲色柔得不能再柔，
“搖兒……”
沒有任何反應。
他扳著她的肩頭，想要把她攏進懷里……
那女子一回頭，一張瘦削、略黃，滿臉通紅風疹的臉，放大在眼前。
燕扶甦驚恐的怪叫了一聲，松了手後撤。
任這女子“砰”的一聲，跌落下來。
她懷中，滾落出一輥子明黃的聖旨。
秦明斯瞬間沖了上來。
只見地毯上一個姿勢怪異的女子，竟是……
他瞪大雙眼，難以置信道，
“呂首輔？”
燕扶甦愣了一瞬，趕緊和秦明斯一道，把人從地上扶起，放回座椅上。
秦明斯驚駭萬分，他明明看見呂首輔離開。
燕扶甦感到頭快爆炸了。
可笑。
經歷了這麼多事兒，他還是輕信了她眼前示人的安分？
可她這些時日，同他耳鬢廝磨，夜夜歡愉，那滿眼溫柔愛意竟是作假的嗎？
她慣會騙他！
他抖著手打開聖旨。
是她的字跡不假，成堆的錯字別字，換做旁人，還未必能認全。
「燕扶甦，分手吧！你的愛太令人窒息，雖有短暫歡喜，但我還是想做一朵自由的雲。今後天各一方，各自珍重！」
「分手應該體面，不要四處尋我，也不要遷怒他人。有一種愛叫做放手，男人應該拿的起，放的下。」
燕扶甦閉上眼楮，心里又被剜了一刀，鮮血淋灕。
秦明斯立刻惶恐，“屬下這就去追。”
“不用！”燕扶甦緊緊攥住明黃的聖旨，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不用追。去查一下裴知聿近日的行程。”
他聲音虛弱，“此事只暗查，不可外傳。吩咐下去，起駕回宮！”
沈影風快馬加鞭，一路帶著個蒙面女子。
他是女帝寵臣、攝政皇表弟，輕易就過了禁軍的層層把守。
一直到了約定之處。
裴知聿的馬車在那里停著，風鼓著他的衣袍翻飛，他抱著雪白的狐裘，翹首以盼，絲毫不在意初冬的寒意。
“凍死我了。”
扶搖一下了馬就抱怨。
路上停著兩輛看著相同的“布加迪威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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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搖遲疑問道，“又做了一輛？”
“他那是贗品，內飾不行。”裴知聿體貼的把狐裘給扶搖披上。
“搖兒。”沈影風拉著扶搖的小手，“原先是我喜歡裴兄弟這馬車，跟他討要了圖紙，但做出來的，只虛有其表。”
“不過騙騙秦明斯足夠了。”
他同裴知聿道，“好兄弟，搖兒就交給你照顧了，我去引開錦衣衛。”
裴知聿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兄弟。我們在宜州等你，你甩開尾巴了，就一定來找我們。”
沈影風一把把扶搖抱進懷里，頓了一下道，
“搖兒好好等著我。”
扶搖紅了鼻頭，淚眼朦朧，
“打不贏就跑，千萬別受傷了。”
沈影風笑道，“普天之下，有幾人能打得過我？”
他拍拍腰間的雙槍，“我還有這個呢。”
扶搖又交代，“也不要傷人性命，打不過跑就是了。”
裴知聿拉她上了車，又沖沈影風點了點頭。
兩人駕著看似相同的馬車，向前疾馳而去……
岔路口，
樹上蹲著幾十個影衛。
路口站著幾人。
為首的正是蕭景瀾，他身後還是白發蒼蒼的面具影衛。
扶搖從車上下來時，蕭景瀾也一把把她抱進懷里。
沈影風的臉抽了抽。
扶搖一眼看到那個白發影衛。
她皺眉對蕭景瀾道，
“不能讓他歇歇嗎？那麼大年紀了，還跟你一道兒在此攔錦衣衛？”
她提議，“要不我帶他一道坐車走吧？路上也有個照應。”
白發影衛愕然抬頭，頎長的身姿動了動，手指蜷縮在一起微微顫抖。
“這……”蕭景瀾有些為難，忽而靈光一現，
“他是跟來看馬的。這里藏著幾十號赤影衛，就有幾十匹馬，得有人給看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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