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著沒多久就到了。
敲門進去後,在官場內培養出來的敏銳「嘎覺」,立刻感知到有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氛。
但是他神情不變,像往常一樣正常和俞奶奶せ老俞和cos姐打招呼。
直到看見在陽台的唐湘月,瞬間明白了一切。
「來來來,擺這里,小心一點——」
陳著不動聲色的指揮家具城師傅擺放玄關屏風,甚至還能從容的介紹道︰「奶奶,叔叔,這是紫檀木的。」
「雖然不是珍貴的小葉紫檀,但也是紫檀類的一種,擺在家里不僅好看,還有一股靜心的香味。」
陳著現在就好像那種80年代的女婿,逢年過節就跑去老丈人家里砍柴挑水獻殷勤。
俞奶奶不懂「紫檀木」是個什麼東西。
但是她看到兩個師傅擺放時那麼吃力,可見質地和密度一定很好。
「這個好多錢吧?」
奶奶問道。
這要是正常的對外送禮,對方問起價格。
陳著會這樣說︰
我也不知道多少錢,朋友出國了帶不出去,所以就送給我了。
我又不懂這些東西,連如何保養都不會,最後說不定都拿去當床板了。
听說領導您對這些東西有研究,能不能辛苦您來照看一下?
反正就是通過「使勁貶低這個東西,好讓對方沒有心理障礙的收下」,
當然只要對方是真的懂行,他一定知道真正的價值。
不過這是俞弦的奶奶,以後和家里人也沒什麼區別,于是陳著開個玩笑︰「奶奶,義們不講錢,講緣。」
「擺在家里,看著心情多好啊,新年添新物品,這是好兆頭。」
陳著比劃著名說道。
「我看到你們花錢,心情就不好!」
奶奶和孫女如出一轍,都是那種持家類型的女人。
看到陳著想糊弄過去,她乾脆去問師傅了︰「這個還能退掉嗎?有沒有那種1
00多塊錢的木頭屏風?」
兩個師傅都只是送貨的,他們都不知道怎麼回答,有些尷尬的看向陳著。
陳著笑著揮揮手,示意他們直接離開就可以了。
「奶奶,真的不值什麼錢。」
陳著依舊不回答,順手拿起桌上的粉紅色保溫杯,他知道這是俞弦的杯子。
「里面是昨天的水,都冷掉了。」
俞弦端起茶壺︰「我給你換成熱的。
「冷的才舒服,在家具城那邊搬上搬下渴死我了。」
陳著也不听勸,仰頭咕嘟嘟喝了兩口。
「小心以後胃痛!」
俞弦嘴說道。
「胃痛也是你照顧。」
陳著不客氣的回答。
俞弦不說話了,輕輕捶打一下陳著的肩膀。
對于小情侶之間的親密舉動,奶奶和俞孝良都假裝沒看到,但又能切身體會兩人的感情確實很好。
陳著喝完水,抹抹嘴走了幾步,突然「呼」的一聲關起防盜門。
家中頓時安靜下來,只剩下俞家祖孫三代,還有陳著和唐湘月。
陳著不算外人。
那誰是外人呢?
唐湘月眼皮狂跳幾下。
剛才陳著關門時,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唐湘月總覺得陳著是帶著怒氣做的這個動作。
「現在準備發泄怒火了?」
唐湘月志志不安的猜測,即便面部已經腫的看不出表情了,但是那一絲惶恐還能從細微的小動作中流露出來。
她沒有真的想跳樓,只是一種脅迫的手段而已。
但是這種手段只對善良的人管用。
陳著,算善人嗎?
不過唐湘月沒想到的是,當陳著關門轉過身的時候,臉上居然還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樣子。
並且還隨和的問道︰「俞叔叔,您愛人怎麼在這里?」
「額••
俞孝良眨眨眼,他本打算旁敲側擊的詢問一下,沒想到陳著主動打听起來。
這個主動出擊讓老俞一時間愣在原地,嘟著說道︰「嗯—•就是——..就是最後還是cos姐看不過去了,接口道︰「唐湘月說,昨天那些人是你叫過來的•—.」
在俞弦的轉述中,陳著面色淡定,時不時還輕笑一聲,好像在感嘆「這也太離譜了」。
「陳主任。」
俞弦說完後,看向自家男朋友︰「唐湘月說的是真的嗎?」
家里幾個人的目光,包括在陽台的唐湘月,全部匯聚在陳著身上。
實際上,俞奶奶不是很清楚具體情況。
cos姐百分百的信任男朋友。
老俞只是想知道事實真相,至于萬一陳著真和那些混混流氓有來往。
那—.—
那可能也有他的苦衷和理由吧。
「當然是假的。」
不過陳著乾脆利落的回應,讓老俞長呼一口氣,他還是希望「女婿」不要和那些人沾邊。
「我壓根不懂唐阿姨在說什麼呢。」
陳著眨眨眼,頗為無辜的說道。
「你不懂?」
唐湘月怎麼都沒想到陳著居然不承認。
這比直接拒絕幫忙還要讓她憋屈。
「我確實不知道。」
陳著一臉的平靜︰「唐阿姨說我和那些人認識,並且還在一起說說笑笑,請問有證據嗎?」
「證據?」
唐湘月哪里有這玩意,立刻就被堵在這里了。
「對了,我記得那個宴會廳是有監控的。』
陳著甚至還提醒道︰「唐阿姨不妨回去調一下,如果有我和那群人交流的畫面,可以拿過來放給大家看。」
「調監控?」
唐湘月也想起來宴會廳里確實有攝像頭。
但是都不知道陳著為什麼這麼自信。
或者說他很有把握自己壓根調不出來。
「還有。」
陳著繼續說道︰「唐阿姨說我昨天去你哥的公司提交證據,可是你知道嗎?」
「我昨天在這邊待到晚上9點。」
陳著指了指客廳里的沙發︰「就坐在上面看電視。」
這句話一說,俞孝良徹底醒悟過來。
陳著昨天確實都在家里,並且還一起吃了晚飯,他哪有時間去舉報什麼唐泉啊!
「到了這步田地,你還要過來騙我們?」
老俞痛心疾首的說道。
他本身就對唐湘月已經徹底失望,只是覺得都已經這樣了,她還想耍什麼陰謀詭計。
不僅無聊,而且還小瞧我們的智商!
「陳著下午和晚上都在這里?」
這下輪到唐湘月傻眼了。
老俞是一個不會撒謊的男人,這個反應就表示確有其事。
但是嫂子金桂花明明說,她問了大哥的同事,一個自稱【陳著】的人跑去公司前台提交證據。
「這是怎麼回事—」
唐湘月感覺好像被繞進了迷宮,絲毫找不到頭緒。
「你把她送走。」
俞弦對老俞說道︰「我不想再看到她。還有,以後她要是再來這里搗亂,別怪我不客氣了!」
老俞心頭一緊,他了解閨女的脾氣,說不客氣那就是真的不會客氣。
「走吧。」
老俞走到陽台,勸說唐湘月離開。
唐湘月雖然被繞進去了,但她也知道如果今天走了,她哥和唐家就徹底完了。
于是死命的抓住陽台護欄,擺出「不解決問題我就不走」的決絕態度。
「真是反了天咯!」
俞奶奶可不慣著這種女人,扭動胖乎乎的身體,沖進廚房就拿出一根 面杖。
看這樣子,打算一棒子呼下去完事。
「媽!」
老俞被嚇了一跳,趕緊沖上去阻攔,
就算以後要離婚,那也沒必要這樣做啊。
就連陳著也覺得這樣不妥當。
他按住奶奶手中的 面杖,耐心的勸道︰「奶奶,我們是文明人,可以談可以說,但是不能動武,打傷了別人不僅賠錢還要坐牢,不值得啊。」
俞奶奶想了想,大概覺得孫女婿說的有道理。
這才把 面杖一丟,氣呼呼的說道︰「你這麼明事理,那個女人還說你和外面的流氓搞在一起,盡是胡說八道!」
陳著很淡定︰「她不懂嘛,我們文化人,不和她一般見識。』
「他真和那些人混在一起啊!」
唐湘月胸口都要氣炸了。
這種感覺就好像她知道1+1=2,但是所有人都在陳著的引導下,認為「1+1=3」才是真理。
「唐阿姨太執著啦。」
陳著遺憾的搖搖頭,沉思片刻說道︰「我平時沒什麼愛好,就是喜歡讀書,
看過不少心理學刊物,對于唐阿姨這類人多少有些了解,不如讓我單獨勸一勸?」
「單獨?」
老俞證了愜,這是什麼要求。
「當然也不是完全避著你們。」
陳著說道︰「就是把陽台的門拉起來,你們在客廳里隨意看看電視說說話。」
「因為我擔心剖析的太過深刻,當著大家的面,她受不了刺激真的做出什麼傻事。」
陳著特意解釋一下。
對于這個年輕人「刀子匕首般」的語言,當初老俞是有過切身體會的,至今還心有餘悸。
于是點點頭說道︰「那你緩緩來,能開解就開解,不能開解我們就打110。」
「知道。』
陳著又給俞弦遞過去一個「放心」的眼神,然後不急不慢的把陽台玻璃門「咯 」一聲拉上。
「你要做什麼?」
唐湘月立刻緊張起來,她雖然不清楚為什麼嫂子說的和實際情況有偏差。
但是,陳著確實和那些肆無忌憚動手的暴徒談笑風生。
陽台上,陳著開始沒有說話。
此時太陽已經徹底升起,到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仿佛要把天地間的一切空盈填滿。
陳著仰著頭,睬著眼,徜祥的享受著陽光灑在臉上的舒適感。
唐湘月愣愣的站在旁邊,有些不知所措。
過了一會兒,陳著終于開口了︰
「其實人和植物是一樣的,越是向往高處的陽光,它的根就越要伸向黑暗的地底,這樣才能汲取到陽光所不能帶來的養分。」
只可惜唐湘月水平太低,沒有听懂這句話的意思看著她懵懂的樣子,陳著也不以為意,只是又說的清楚一點︰
「昨天去你哥公司送材料的雖然不是我,不過是我派去下屬。」
「你———..」
唐湘月滿臉的震驚︰「你承認了?」
她轉身就想告訴別人這個事實。
但是一抬頭,突然發現隔著一道玻璃門的客廳里,俞奶奶せ俞孝良和俞弦正在說著話。
他們偶爾看向這邊,眼神里都是對陳著的信任,還有對自己的厭惡和嫌棄。
唐湘月本來都要用力推開陽台玻璃門了,見此情景,胳膊緩緩又縮了回來。
就算告訴他們,有人信嗎?
沒有!
他們一定覺得自己又在挑撥離間。
眼前這個年輕人,他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所以才大膽的せ無所顧忌的せ毫不遮掩的說出真相。
「好深的城府和心機。」
唐湘月真有一種被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感覺,片刻後,她無力的問道︰「那你現在是什麼意思?」
「我就是想告訴你。」
陳著壓根都不看唐湘月,仿佛她的所有反應都在預料當中。
「我能把你哥送進去,也照樣能把你送進去。」
陳著輕飄飄的好像在說一件稀疏尋常的事情,簡單到就好像詢問「今晚吃什麼」一樣。
不過听在唐湘月的耳朵里,猶如在腦海里炸了一個響雷。
她第一反應就是把從出生到現在,自己做過的缺德事都回想一遍。
「我せ我又沒有做過什麼違法的事!」
唐湘月故作強硬,她也確實沒想起來。
「你說沒有就沒有?」
陳著雙手撐著陽台,目光眺望著遠方︰「你哥被抓之前,他也未必覺得就是那犯法吧,另外—————」」
陳著輕描淡寫的看了一眼唐湘月︰「就算你真的沒有,我也可以想辦法讓你有。」
這一眼看得唐湘月毛骨悚然。
明明陽光大把的灑在身上,但是卻不自禁的打個冷顫。
「你せ你想怎麼樣?」
唐湘月面部肌肉都已經被嚇得不受控制了。
她想哭せ後悔せ自責。
老俞其實是一個很好的丈夫,就這麼平平淡淡過日子唄,為什麼還要對別人的房子痴心妄想呢?
陳著沒有立刻回復她,而是隔著玻璃門,沖著里面cos姐比了一個愛心的手勢。
俞弦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大拇指和食指也捏了一個愛心回應。
唐湘月看著笑容燦爛,青春陽光的陳著。
真的很難把這個形象,和剛才說「就算你沒有,我也可以想辦法讓你有」那個人聯系起來。
「所以這才是真正的成功人士嗎?」
唐湘月突然有所悟。
看起來平易近人,低調到一點都不願意出風頭,面上看不到一絲凶狠和攻擊性。
反而像大哥那樣,到處假裝自己很厲害,實際上才是膚淺的可笑。
「我可以馬上離開!」
唐湘月終于想明白了,哥哥可以不救,嫂子可以決裂,但是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萬一哪天鬧著鬧著,真的「被跳樓了」怎麼辦?
還有小葉子呢。
陳著一點都不意外,淡淡的笑了兩聲︰「這麼快想通了?」
「想通了!」
唐湘月重重的點頭,她覺得這一刻簡直是最真實最清醒的自己。
人有的時候大徹大悟可能就是一秒鐘的事。
上一刻還在憂心怖不知道怎麼辦。
下一刻瞬間念頭通達覺得「其實也還好」。
最重要的,就是要學會「放下」
看看唐湘月決定放下了唐泉,她頃刻就覺得沒有那麼多煩惱了。
「既然你能想通,那整件事就到此為止吧。」
陳著順便提醒道︰「你和俞叔叔的一些公司同事,他們也看到了生日宴上的情況,可能會無意中說漏嘴。」
「交給我!」
唐湘月果斷的說道︰「只要讓老俞和我再一起住兩個月,對于昨天發生的事,你想讓他信什麼,他保證就信什麼。」
陳著笑一聲,直接看透了唐湘月的內心所想︰「你只是不想和俞叔叔離婚吧。」
唐湘月張了張嘴,最後還是不敢隱瞞,用一種乞求的語氣說道︰「我不想和老俞離婚,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我發誓不會再像以前那樣了,我會照顧好他的生活,我會大方的對待俞弦,我會—————.」
「別和我說。」
陳著擺擺手,直接打斷︰「這和我沒什麼關系,你只要別來騷擾俞弦和奶奶就行。」
「至于俞叔叔要不要和你離婚。」
陳著轉身站到陽台的玻璃門前,無所謂的說道︰「我才懶得管呢!」
說完,「嘩啦」一聲推開玻璃門。
漫天的陽光如同稠密的牛奶,瞬間涌進了客廳,並且印在了木地板上,讓它們看起來就像一塊塊正方形的雲朵那樣可愛。
大概人間就像明媚的少女,偶有耍小脾氣的陰霾,總體還是晴空萬里的。
「怎麼樣?」
俞弦看到男朋友回來,站起來詢問結果。
陳著微笑著搖搖頭,示意唐湘月自己說。
「對不起,阿姨せ老俞せ俞弦。」
唐湘月上去就是一個鞠躬︰「昨天那些人就是我哥競爭對手派來的,他犯法的事情,其實也是那些人捅出去的。」
「我只是希望能得到你們的幫助,所以才編造出這個理由。」
唐湘月真心實意的又鞠了一躬,表達自己的意。
「不對啊。」
俞孝良有些不解︰「你找理由尋求幫助的話,難道不應該編造關于我的嗎?
為什麼要扯到陳著呢?」
「因為」
唐湘月直愣愣的對老俞回道︰「我覺得他在說話做事方方面面都要比你成熟。」
「好吧。」
俞孝良嘆了口氣,他居然無話可說。
「陳主任。
cos姐同樣覺得很奇怪︰「她怎麼突然老老實實的承認錯誤了?」
「可能是我的真誠和善良感動她了吧。」
陳處的說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