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記得不知是三百年前還是五百年前，有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道人，非得要她听話，說他指東她便得往東，他指西她便得往西，結果是她把他暴揍了一頓。
自此不敢再管她。
連看到她都得自行繞著她走。
而眼下對著李壽此靠山，孟十三于萬千思緒之間，還是很識實務地意識到今時不同往日。
道人那會兒，她是以本體化人出行，妖力乃是全盛時期，凡間道家道法再高深，也不過是人活數十年，再了得也敵不過她的千年道行。
重點是，道人那會兒也沒有了得的法器。
而她有本命兵器——彎鐮碎牙。
一彎鐮下去，那道人的長劍便碎成幾段，後面祭出高兩階的拂塵，也是兩彎鐮下去就柄塵分離。
兵器一毀，又無法器，道人很快不敵她，除了挨揍，再無招架之力。
數百年過去，她早已忘了他的模樣，只隱約記得他是道家的傳人，是在出來歷練的路上遇到她，開始還挺有禮貌，後知她是妖，露出猙獰的面目就想捉她。
可惜術法不如她，道行也遠比她淺，輸給她乃是必然。
後來的後來，她也沒再見過他。
回歸現下，她仍是她孟十三，只是妖魂被迫入了人身成為孟良辰，依然是活得好好的，而那道人早已成了一堆骨頭，不知已輪回了多少世。
李壽獨斷專行非要孟十三跟他回宮去，他親自看著她才安心之後，他便一直在看著她，見她低著雙眸，神色飄遠，不知在想什麼想得入了神兒，連當下他在旁她都快要忘了。
眉心微擰，他握手成拳，遞至嘴邊輕咳一聲。
听到咳嗽聲，孟十三抬眼，順著聲源看去，看到李壽端正地坐著，一雙漂亮的瑞鳳眼直盯著她，含著打量，亦含著探究。
大抵……是在猜她在想什麼。
“殿下……”
“嗯？”
“……要不這樣吧。”
李照沁再三確認，方確認到常青並沒有傳錯。
而後她怔住了︰“太子哥哥……他想作甚？”
常青無法回答。
看著但笑不語的常青，李照沁問出另一個問題︰“剛才你說，提是夭夭提的，起初太子哥哥不同意，後來才同意的？”
“是。”當時常青在明曉堂外听得真真的，就是這麼一個過程。
李照沁長長呼出一口氣兒，又試著問道︰“那是不是一開始，太子哥哥就不同意夭夭來參加我今日在曠廣河畔舉辦的煮酒會？”
常青露出微笑︰“是。”
他同樣听得真真的。
“怪不得，我就說嘛，夭夭怎麼可能那麼閑著沒事干……”抱怨到半道，李照沁瞥了眼還保持著笑容的常青，頓了頓擺手道，“要不然我把今兒個的聚會給取消掉？”
常青搖頭︰“不行。”
“為何？”李照沁奇了怪了，“我自己的煮酒會想辦就辦，想不辦就不辦，怎麼還就不行了？”
“殿下也同孟大小姐如此建議過，孟大小姐沒同意。”常青覺得自己說得挺清楚的。
李照沁卻還有疑惑︰“你是說太子哥哥也起過讓我取消煮酒會的念頭，跟夭夭說了，卻教夭夭否了？”
“是。”常青想了想，補多一句，“听得出來，孟大小姐對今日的煮酒會還是很期待的。”
李照沁懂了，完全懂了︰“夭夭想玩兒，太子哥哥擔心夭夭的安全便想取消，夭夭沒同意，太子哥哥也不放心讓夭夭單獨赴會，于是夭夭想出一個法子，就是讓太子哥哥也一同來參加我辦的煮酒會……”
她肅起一張臉，蹙了蹙秀美的眉︰“太子哥哥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閑了？”
“不閑。”常青否道，“宮里還堆著一堆折子。”
“那太子哥哥是淪陷了，徹底無法自拔了。”說到這里，李照沁腦子里冒出一個問題來，“明年上元節之後，太子哥哥選夭夭為太子妃，這萬一……萬一陛下不同意呢？”
常青木著一張臉︰這哪里是他能答得出來的？
李照沁嘆了口氣兒，也不為難常青︰“你回去跟太子哥哥說，我知道了，我會帶多一倍的王府護院去的。”
“好。”常青臉上的笑容更深了，自家殿下讓他提前通知李照沁，也是有這麼一層意思在的。
曠廣河畔兩邊都有草地，只一邊還有百花爭奇斗艷，而另一邊光一大片綠油油的草。
在這兩日里，黃靖帶著水蛇幾乎是在光一大片綠油油的草地里扎根了，她在岸上等，水蛇在水里游，一人一妖各干各干的。
自金烏東起，到金烏西落，但凡路過幾遍這片草地的路人，都對黃靖很是眼熟了。
當然，主要也是黃靖生得嬌俏可人，自是引人注目。
單就那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書生與莽夫，也恨不得跟著在曠廣河畔搭窩了。
也不是沒有人鼓起勇氣上前搭話，奈何黃靖年歲已然雙十，游歷過的大魏山河以及大魏之外的他國山河，皆足以在她心里建起一層又一層的堅固城牆。
于是那勇者，結果顯而易見，當然是被她婉拒了。
待到靖王府浩浩蕩蕩一大群人來到曠廣河畔，丫鬟婆子僕婦護院應有盡有，開始在對面有百花盛開的草地里布置起來的時候，想繼勇者之後也試一試有無桃花運的其他幾人，頓時萌生退意。
退意一旦萌生，便很難消下去。
最後跑到只剩下一名果敢的白面書生，也在李照沁的車駕到達之際，看到王府大車上兩邊車燈明晃晃寫著的靖王府三個字時，當即軟了腿兒。
隨後連滾帶爬地跑了。
黃靖全程看著，對岸的李照沁帶了那麼多靖王府的下人來干什麼的，她略有好奇心之余，也不得不感嘆︰“權勢真是教人又愛又畏啊。”
連圍繞在她周圍兩日的蒼蠅也無需她趕，一看到靖王府的車駕，就害怕到自個兒撲稜著小翅膀跑了。
卻無論是何種緣故，總算是還她一方清靜自在。
甚好。
約摸半盞茶之後，水蛇在水底感應到熟悉的妖氣，一溜煙地冒上水面，小綠豆眼直往對岸河畔上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