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說寧明軒是勞累過度,可能會醒,也可能永遠也醒不過來了。只是這話,華哥兒不敢說。
老夫人一听這話,直接大哭,“我的兒,從懂事以來,所有人都對他耳提面授要振興寧家。這五十多年,為了振興寧家,他一日不敢懈怠,怎麼能不累!”
華哥兒的眼淚也忍不住掉了下來,小的時候,他恨寧明軒把他們丟在京城,他跟姨娘九死一生才到了王府。
長大後,他才真正了解了寧明軒的不易。
寧明軒不是一個好丈夫,也不是一個好父親,但他絕對是一個合格的當家人。他嘔心瀝血一生,才將寧家從一個沒落的權貴之家拉回了權力中心。
玉希一直擔心寧明軒,在知道他病倒後,立馬趕到了國公府。
老夫人抓著她的手說道︰“玉希,你大哥現在昏迷不醒,只有你能救他了,你一定要救救他!”
玉希看著一動不動的寧明軒,憂心不已,“娘,你說,只要我能辦到的我肯定照辦。”
寧明軒不僅為寧家,為她也付出了很多,只要能做到,她不會眼睜睜看著寧明軒病倒不管的。
老夫人斬釘截鐵地說︰“只要你讓皇帝任命他為丞相,他肯定會醒的。”
這說法實在是太匪夷所思,玉希知道寧明軒最大的心願就是當丞相,要不是阿宇決定要廢丞相,寧明軒早就是丞相了。
玉希有些猶豫,“萬一大哥知道自己當了丞相,覺得心願已了……”就這麼去了咋辦?
老夫人篤定道︰“他不會!”
為了寧家,寧明軒一定會醒過來的。
玉希不敢再耽擱,立馬進宮找阿宇商量。
“你大舅當年為了投奔我,連爵位和家業都丟了,這些年也為我們做了那麼多事,就滿足他這個願望吧!”
不管有沒有用,總得試試!
再說,寧明軒已經這麼老了,這個丞相又能做幾年呢!
商量好後,玉希又直奔國公府,跟躺在床上的寧明軒說︰“大哥,阿宇已經同意,等你醒來就封你為左丞相,你快醒醒!”
話落,寧明軒的手抖了一下,慢慢睜開了眼楮,“玉希,你說的是真的嗎?”
玉希點頭道︰“是真的,等大哥養好病,阿宇就會封你為左丞相。”
寧明軒驚喜不已,沒想到在鬼門關走了這麼一圈,竟然有這麼大的收獲。
霍擎知道這事的時候,感到好笑不已,“要我說,年歲那麼大就該回家養老,那麼拼干嘛?”
他在位不到五年就麻溜的讓兒子繼位了,寧明軒還能堅持這麼多年,他是真佩服。
“大哥肯定覺得自己再干十年都沒問題。”玉希很了解寧明軒為了寧家,願意耗盡最後一滴血。
在寧明軒八十一歲的時候,他又病倒了。
寧明軒握著玉希的手,懇切道︰“玉希,娘去了,我也熬不住了,以後華哥兒就拜托你多照看了。”
寧明軒早些年宵衣旰食,熬得太過,身體底子早就不行了。只是他不敢死,他跟老娘相依為命幾十年,就怕老娘熬不過去。
如今,老娘九十八歲去了,他這口氣也就泄了。
“大哥,娘在天之靈看到你這樣也不能安心,你別想太多了……”
玉希希望寧明軒能熬過這一關,他這輩子都沒輕松的為自己活過。
“玉希,娘臨終前跟我說,她做了一個夢。”
“夢里,你早早就去了,我一生不得志,最後郁郁而終。你二哥,也在遼東戰死,寧家徹底敗落……”
寧明軒聲音有些哽咽,用盡力氣說︰“玉希,謝謝你。”
玉希有些怔愣,“大哥,我們兄妹之間何須說這個。”
如果不是寧明軒和大伯母護著她,她連重來一次的機會都沒有。當年公主搶親,要不是寧明軒在各方勢力中周旋,她這條命早在三番兩次的算計中沒了。
她當初討好大伯母,為寧明軒出謀劃策,只是想改變自己的命運,結果卻改變了天下的局勢。
寧明軒輕嘆,“我得走了,玉希,你好好保重。”
玉希泣不成聲,“大哥……”
寧明軒看著她搖頭,“真累啊,這幾十年我都沒好好歇過一日。”
“別哭,玉希,我這輩子做的最對的事,就是當年栽培你。”
“這證明大哥你眼光卓絕,一眼就看出我的不凡。”
玉希知道,寧明軒當年無條件幫助她,並沒想要回報。
寧明軒笑著說︰“玉希,你知道嗎?能看著你一步步從個小姑娘成為執掌天下的開國皇後,是我這輩子最驕傲的事。”
“若你是男兒,這天下,就不是姓雲了……”
這句話,這麼多年壓在寧明軒的心頭不敢表露分毫。如今臨死前,終于說出口了。
玉希擦了眼淚哽咽道︰“大哥,我又不會帶兵打仗……”
寧明軒搖頭,“沒有你,霍擎最多也就是一個守城將領了。”
當年玉希身上不僅有命中帶衰的批命,還是當朝太後和公主的眼中釘,即使這樣,他娘也暗中找了他表哥定親。
當年,他表哥便是雄踞一方的福建總兵,後來的閩南總督。
玉希的優秀,遠遠勝于世人對她的認知。
葉無雙說得沒錯,霍擎真是命好!
玉希笑著安慰他,“大哥,阿宇身上流著寧家一半的血。”
龍椅上的皇帝姓霍,還是姓寧都沒關系,現在的皇帝也跟寧明軒流著一樣的血。
寧明軒微微點了下頭,含笑而終。
………………
寧玉辰正在洗菜,給葉無雙準備晚飯。
听到門口傳來喧鬧聲,剛站起身,便看到擔架上一身是血的葉無雙被抬了回來。
孟輝看著身形搖搖欲墜的玉辰,連忙開口問道︰“夫人,家里可還有傷藥?”
他可知道,周琰通過別人給玉辰塞了不少好藥,其中就有止血治傷效果極好的傷藥,價值連城,可這些藥在軍中也是一藥難求。
听到這話,慌張不已的玉辰轉身沖回屋子,把周琰給她的傷藥全都拿了出來。
孟輝攔住了玉辰,自己拿藥進屋把藥灑在了葉無雙還在冒血的傷口上,腸子都露出來了,傷勢太重,玉辰看了肯定會害怕。
玉辰見自己幫不上忙,又找出了一個瓷瓶,打開聞到一股清寧醒神的香味,心頭才松了口氣。
“這藥只要人有一口氣,就能救回來,孟輝,你快給他喂進去。”
孟輝一听,略過其他人復雜的眼神,趕緊把藥塞葉無雙嘴里。
這藥入口即化,葉無雙的呼吸也變得有規律起來。
軍醫一進門,就聞到了一股藥香,不過他知道葉無雙的身份,也沒多話,放下藥箱就給葉無雙重新處理傷口。
玉辰一直忍著沒哭,等軍醫把腹部的傷口處理好之後,才期待的問道︰“我家老爺的傷勢什麼時候才能好?”
看傷勢,正常人都知道凶多吉少,可葉無雙吃了周琰研制的靈藥,玉辰希望軍醫能給她一個好消息。
可惜,軍醫搖搖頭,“夫人,做好準備吧。”
靈藥雖有效,以他目前的醫術,也救不了穿腸破胃,五髒六腑皆傷的傷患啊!
玉辰不願接受這個事實,“不會的,他不會有事的。”
葉無雙不知遭過多少刺殺,受的傷更是比這嚴重的都有,一定是這個軍醫的醫術不行。
玉辰連忙走到桌旁,把筆墨都給拿出來,孟輝知道她要找周琰求救,立馬上前幫忙。
雖然知道不可能,但也要試試。
夜晚寂靜蕭瑟,玉辰跪在地上哭求,“信女願以剩下的壽命,讓我夫君平安度過這一關,求菩薩顯靈……”
如果葉無雙死了,玉辰真的不知道自己活下去還有什麼意義。
葉無雙剛醒來就听到玉辰在祈禱,當即大聲咳嗽起來。
“夫君……”
玉辰听到聲音歡喜不已,可站起來看到葉無雙嘴里還在溢血,一顆心直接墜到崖底。
“水……”葉無雙出聲打斷了她的悲傷。
玉辰手忙腳亂的給葉無雙倒了水,強忍悲痛告訴他,“我已經讓孟輝去藥王谷給琰兒送信了,他一定能治好你。”
葉無雙忍著疼痛,安慰她,“我自己的身體我知道,這次是真不行了。”
這是他的選擇,他從不後悔。
玉辰的眼淚止不住的流,“你一定會好起來的,我一定讓琰兒來救你。”
無論付出什麼代價,她都願意,只求葉無雙能活下來。
葉無雙向她搖搖頭,“玉辰,等我走後,你就跟著孟輝出海,去陪著我們的孩子長大。”
如果玉辰不回去,他真的擔心龍鳳胎會返回中原。
玉辰強忍著眼淚,點頭應道︰“等事情處理好了,我就出海。”
怎麼樣,她都要披麻戴孝送他入葉家祖墳的。
葉無雙看著傷心不已的玉辰,心里有些難受,他發現自己有很多話想說,可又不知從何說起。
“玉辰,對不起。”
寧玉辰前半生享盡了榮華富貴,自嫁給他起,就整日提心吊膽的,沒過過一日舒心日子。
現在想起來,他真是後悔,當初沒有好好對她。
玉辰大哭,“你沒有對不起我,只是,我們相遇的太晚了。”
他們之間相隔的東西太多太多,如果她也能在杏花時期遇見葉無雙,他們之間的痛苦就不會那麼多,一切都會不一樣。
葉無雙用盡全身力氣,握住了玉辰的手,“若有下輩子,我一定會早點遇見你,八抬大轎娶你進門。”
說完,葉無雙緩緩閉上了雙眼。
玉辰淚如雨下,哭得撕心裂肺,“葉無雙,你一定要等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