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克爾城,冬。
這是有史以來最為寒冷的一個冬天。
四季如春的聖城完全被白雪覆蓋。
據說,寒冷的源頭來自原多羅克北境,現辛德拉爾北境。
雖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事,但消息靈通的教會得到的情報中,諸如“巨人”、“凜冬”、“暴風雪”之類的字眼還是不脛而走,各種“末日論”傳的沸沸揚揚。
每天來到大教堂祈禱的人也越來越多。
貝阿特麗絲坐在告解室,接待著日常前來懺悔的形形色色的人。
最近明顯感覺到前來祈求天氣轉暖的人變多了。
當然,其中不乏貪圖大教堂溫暖的無信仰者。
大教堂受聖光庇護,氣溫如常,卻也僅限于教堂周圍。
雷克爾城雖然有護城結界,但是沒有保溫效果。
畢竟誰也沒想過會有這麼一天。
剛剛送走一位為自己孩子祈求護身符的母親,貝阿特麗絲舒展了一下腰肢,等待著下一位懺悔者。
告解室的另一頭,細微的聲音擦過隔音門簾,輕輕坐落在椅子上,一時之間就連貝阿特麗絲都沒听見。
直到對面傳來一個清脆的少女聲音
“你好,可以開始了嗎?”
“哦......抱歉抱歉,沒注意到您進來了......”
貝阿特麗絲被突然出現的話語嚇了一跳,連忙調整坐姿,端正說道。
“我們這就開始吧。”
......
“請問,您是聖光的信徒嗎?”
貝阿特麗絲以常見的開場白問道。
“......不是。”
“亦或是,您有其他什麼信仰嗎?”
雖然教會排斥異教徒,這種問題也純粹只是走個過場,但必須問出來。
一方面,可供神職者對癥下藥,有機會的話,甚至可以進行一番傳教。
另一方面,也是對懺悔者身份的一個試探。
畢竟對方要是撒謊的話,大教堂的聖光可是真的能做到測謊的......
“並沒有,我沒有任何信仰。”
少女如實答道。
“這樣嗎......我了解了。”
原來是一位無信仰者......
“那麼,您有任何想要告解的事情,都可以在此對我講,我以光明女神的名義,于聖光下起誓,接下來所有的對話內容保密,還請您放心。”
車 轆話結束,輪到對面的人講了。
“我沒有想要懺悔的事情......但我听說你們這里可以傾訴一些心里話,所以我才來。”
“那是自然,聖光會傾听一切,包容一切,您可以暢所欲言。”
听到對方還是有些拘束,貝阿特麗絲連忙補充道。
“......”
“我其實不是人類。”
“鎭?”
沒想到頭一句話就給了貝阿特麗絲當頭一棒。
她長這麼大以來,從沒見過除人類以外的種族,因為他們根本不被允許進入聖城。
不過對方似乎並沒有察覺到貝阿特麗絲的異樣,自顧自說道
“我來自......新大陸聯盟,九歲前,和媽媽一起生活在森林里,後來......”
對面的少女一講起來,便如同開了話匣子,恨不得一口氣將自己收藏多年,一切的一切全都傾倒出來。
貝阿特麗絲越听,越覺得這個少女的身世實在曲折。
九歲橫渡神罰之海,途中遭遇風浪,貨船傾覆,幸得抓住一個木桶,才和母親安全抵達岸邊。
誰知竟在瑟薩爾城外遭遇奴隸捕手,母親不知去向,自己則是被抓住,即將被賣到巴托里亞為奴。
結果又遇上人販子內訌,中途轉向塔拉勒王國,被亞茲拉爾商會收下,做了兩年家僕。
本來遇上個有錢有勢的主家,應該說是峰回路轉了,然而命運似乎不準備放過她......
一個血族的女人劫走了她,將她囚禁在一處危機四伏的世外之地。
在那里,她需要每日為生存而戰,需要時時刻刻噤聲,每隔一段時間就被迫見證一場生離死別。
作為“贖罪之地”的唯一一個無罪之人,這段經歷養成了她一身的防備之心,沉默寡言的性格,後來一場失敗的逃跑計劃帶來的嚴重後果,更是給予了她無法言喻的應激障礙。
“我至今都還記得,那天的黎明,是血色的......地上,也是血色的,他們就這麼死在我面前,不成人形......而我卻什麼都做不了,就只是呆呆看著他們一點點被分食,最後什麼也不剩下......”
對面少女的聲音一直在顫抖,隔著一道網格窗,貝阿特麗絲也能感受到她的心悸。
“那之後很長的一段時間里,我睡不著覺,我不敢睡覺......一睡著,就會夢到那天發生的一切.......我多麼希望,我沒有做夢的機能,或者沒有睡覺的需求......”
“一年......或許兩年,我也記不得外界具體過了多久,期間我一直在那個女人的掌控之下......她不管我,也不殺我,只要定期向她獻上血食,陪著她繼續那荒唐的贖罪游戲......”
“我受不了了,我想要逃離她,我一直在偷偷練習,暗中摸排......終于,我找到了一條逃出去的路,然後......”
少女的聲音哽咽......沒有再繼續說下去,故事已經抵達尾聲,這也是她如今得以坐在此處的原因。
“其實我一直在想.......為什麼是我.......為什麼我要遭遇這些.......為什麼見證了這些後,又唯獨讓我活了下來......”
“有人曾對我說,他是替別人活下去的.......如今,我也要背負這些,替他們活下去.......可是,太沉重了,我好累.......”
“我明明已經拼盡全力,可我還是如此弱小......他們都不說出口,但我清楚......我沒什麼天賦,那句所謂的復仇,終究也只是空話,我殺不了她,永遠也殺不了......”
“我來,其實就是想尋求一點心理安慰,或許,我不會再堅持下去了......”
“如果你口中的聖光,真的能洗淨一切罪孽......”
“我這樣一個帶著謊言活下去的弱者,能夠得到寬恕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