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沈枝上前扶住了她。
甘泉宮台基高,立于穹頂之下,森嚴高大。
寒風卷起,初冬到來。風又大,侍女被突如其來的冷風吹得瑟瑟發抖。
宮人迅速通報鄭璃的情況,皇後陷入昏迷,癥狀怎麼有些耳熟……又說嬴政今日恰好在離宮,不在咸陽宮。
許梔總覺有哪里不對。
她前腳到甘泉宮,後腳就有人找到她通報。
她赫然想起在十多年前,趙姬從那道殿門奔出,失心瘋地抓緊她手臂,要她快離開這兒。
“公主?”稟報的宮人催促她。
許梔看了她一眼,越想越不對勁。
她在車攆上前叫住蒙毅,近身過去,“雖父皇與母後重修舊好。但甘泉宮恩怨隔閡在三十年前已成天塹。我擔心……”
她話沒說完,蒙毅頷首,“臣留下,太後與長平之事,臣會查明。公主快去。”
她一怔,親手將紅箱匣交到他手中,連下幾步階,踩著灰白長階,通向秦宮黧黑長道。
咸陽宮內,銅香爐里的安息香燃到了尾,幾縷青煙蜷曲著升起,在昏暗光線下勾出皇後蒼白如紙的側臉——她唇色泛著不正常的青黑。
許梔甫一跨入殿門,咸陽宮人紛紛頷首,好像她是什麼窮凶極惡的不速之客。
許梔徑直往夏無且那,“母後如何?”
當下咸陽宮中,嬴政不在,消息乃密傳于嬴政才是,也不知道怎麼會流入嬴荷華耳中。然夏無且素知她干脆利落,倒也不瞞著,告知她了實情。
夏無且也知,那事兒是瞞不下去了,“昔年張御史出使大梁受燕人所傷,與此無二。”
許梔心一沉,原來當年的咸陽,不想讓張良活著從魏國回來的遠不止李斯一人。
夏無且接著說,“昔年臣趕到之時,張御史已被高漸離所救。當下之情景,還盼望公主能尋得燕人高漸離。”
“高漸離?”
夏無且點頭,又道,“皇後之癥來勢洶洶,必是有心之人故意為之。”
許梔側身坐在帷幔之內,用手巾擦拭母親臉上的汗水,她將隨身攜帶的玉放在母親身邊,竟發出了瑩瑩白光,鄭璃眼睫微顫,她欣喜地輕喚一聲。
“母後?”
鄭璃眼皮又動了。
許梔這才松了口氣,語氣放輕了,拍拍母親的手。
許梔轉而問道,“有人故意為之?”
“是。此狀乍看是疾病,實則不然,倒像是邪術。公主殿下若不能尋到用此邪術之人,恐怕皇後難以甦醒。”
許梔不滿地看了他一眼,“你也是太醫令之首,該講求醫理實際,邪術之言有失偏頗。”
夏無且頓首,“公主所言極是。公主曾也在臣這里學了醫,臣將脈案給公主。不過當務之急,臣以為,高漸離乃是重要之人。”
鄭璃雖然恢復了鄭國王室身份,但多年為楚國公主。許梔最擔心的是,有人借她母妃,而要蓄意報復她。
自從預言書的事一出,她現在平等地懷疑每一個人。“方才通報如此緊急,你現下又說要找高漸離?高漸離六年無蹤,從何處尋他軌跡?”
火光把她的面容在紗簾後映得若隱若現,更顯朦朧。
夏無且深吸一口氣,“或許終南山上的墨柒先生能知曉。臣與其曾有照面,李斯之毒,張良昏迷之癥皆被他所解。公主不如召其問詢。”
這一問,許梔是知道的。但接下來的話,她就有些不解了。
夏無且這才抬起頭,“皇後娘娘的事,內侍已送消息去了宮外。不知公主可還記得多年前您吐血昏迷之事?”
“記得。”
夏無且點點頭,“那便是了。”“臣听聞皇帝陛下召見了比臣更懂秘法之人。”
“什麼?”
當年,她她知道她祖父死因,也知道了埋骨之地。她那是回了現代啊。那怎麼能和鄭璃一樣?
她正要開口,夏無且續言,“有一位自言從仙山上來的仙人求見了皇帝陛下。”
“誰?”
夏無且微微直身,“師法玄微大帝的道人。他啊,與公主甦醒的楚國大巫,頗有淵源。”
她腦子懵。“仙師?徐福?”
“公主殿下果然通曉。”夏無且又道,“當年知曉張良之癥的還有李監察。終南山上奇人異事甚多,恩師扁鵲仙游于此。我看李監察年紀輕輕習得秦緩醫術,或許也有仙緣。”
什麼仙緣,是罪孽還差不多。
听到徐福的名字。
許梔眉心一沉,她深深看了一眼躺在床榻上的母親,伏在她手邊,喃喃了一句,“荷華不會讓您有事。”
“在公主殿下尋到高漸離之前。您也可傳令李監察入宮隨臣一同看顧皇後。”
她想了想,回了個好,起身離宮。
宮外的天更冷了一些。也沒有一絲陽光,有種壓著天,逼著人要緘默的沉悶。
她看著眼前聚攏的雲,將要落下的雨,前所未有感到一種宿命的侵襲。
那只紅漆匣回到她的芷蘭宮中,她就明白了大概。
沈枝與蒙毅皆面色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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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毅說了很多話,細致講述了他是怎麼踏入的宮殿,怎麼在前殿等候宮人,宮人又是如何傳喚,又是如何進到殿內,殿內的大驚失色的宮女怎麼跑出來,燈火怎麼被點燃……
沈枝說,蒙大人踏入宮門之前,已經有宮女在同一個方向奔去了咸陽宮要將此事報給皇後。
“公主節哀,皇太後走得很安詳。”
很忽然。
但又在所有人意料之中。
瘋瘋癲癲的太後拖著病體掙扎了這麼多年,該走了。
許梔心里很空。
“有些事,上天就是不想要人知道。”
她心情很糟,她沒法停止思考。
沒有人知道,趙姬走之前在想什麼。沒有人關心,為什麼她在最後關頭,手里要挾一條柳枝?
她思念過去在趙國的家,思念尚是少女的自己,還是在想這一生的波折與坎坷,亦或是錯誤與髒污、歉疚……
十多年里,許梔知道她的皇祖母當然是覺得愧疚嬴政的。她對這個兒子,亦或感到恐懼、害怕,更多的,她也會想起三十年前,在邯鄲相依為命的時日。
不知不覺,她眼眶就這麼自然滑落出來了淚水。
她懊悔,如果更早一點她哄著、安撫著趙姬寫下一些字句,會不會留給嬴政的傷痛就要少一些呢?
蒙毅頭一次看見她哭,他在路上就想過怎麼安撫她的措辭。嬴荷華這種性格,听到皇祖母薨逝,她該嚎啕大哭一通,或者要著急趕赴章台宮去見嬴政。
但事實卻與他想象中不一樣,完全不同。
天下人皆知,皇太後曾犯過重罪,差點被嬴政幽靜一生。那麼又有多少人是真心要為這樣一個有罪之人哭一場的呢?
嬴荷華一遍遍撫摸那只紅漆匣,喃喃,“在原來,皇祖母也走得這麼無聲無息嗎?”
真正的悲傷,大多沒有聲響。
這當真讓他無措起來。
她復將目光投在那箱子上。
原先許梔不想打開箱子,因為她不想接受現實。
這個世上最緊密聯系,擁著對方最多秘密的三個人,只剩下兩個。
而她和李賢,在最後結局到來之前,是分別站在天平的兩端,還是增加同一側的砝碼?
——
晚些時候,嬴政疾馳回了咸陽宮。
等著他的不止是妻子突發惡疾,還有母親的死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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